他的脑袋侧歪到了肩膀上，紧贴着肩膀，看起来就像身患怪疾，数天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半夜，他惊醒了，慌张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四周。

冷静下来以后，他与火堆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眼。突然，他朝着少女跪下，艰难地磕了几个头。

“仙长救我！”他的声音在颤抖。

继续跪着，他抬起头，对上了少女那双金色的眸子。

眸子突然动了一下，往旁边偏移了一丁点，就那么一丁点就令中年男人汗流浃背了。

回想起最初遇到少女时候的情景，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提醒了他。

接着，中年男人开始说起了前些天发生的怪事。

在遇到少女之前，他经过了一个女直村寨，在那里短暂歇脚。

当时，那里正在举行什么仪式，像是驱散厄运，为村民祈福。

中年男人多次在这条路上做生意，知道他们的一些习俗，一般是在每年固定的时间才做这事。

那天自然不是每年当中固定的时间，是特别举行的。

中年男人很好奇，就找了些人问了。

原来村寨正发生着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天为了惩罚那些离开村寨的人，降下了一些惩罚，那就是死亡。

这是从那些女直人嘴里听说的，怎么看都像是没有凭据的瞎猜。

中年男人当时如此想着。

总得出去干活，不能一直窝在村寨里。如果出去干活就会死，留在村子里面岂不是也会迟早饿死？

这哪门子的惩罚？哪门子的上天？

但中年男人还是记下了女直人说的话，凡是离开村寨超过一天的人，在回来以后有一半的人短时间内都死了。

中年男人偶然看了一下他们烧毁的尸体，尸体的头部侧歪靠在肩膀上。

只瞥了一眼，没细想。

歇息一晚上过后，中年男人告别了村寨，上路了。

过了许多天也没事，他便忘记了那事，直到后来遇到了少女。

对于一路上肩膀酸痛的事，他当然也没有细想。

直到今天白天在更深的坡底那里发现了其他商人的尸体。

尸体被啃食了，看不出临死前的具体细节。

那一刻，他想起了前些天在女直村寨看到的尸体，猛然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不就歪着头，和女直村寨看到的尸体一模一样吗？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中年男人依旧跪着，努力想要摆正自己的脑袋，却一直无法摆正，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脖子上。

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呼吸系统。

再过不久，只怕自己会被压得难以呼吸，或许会被活活憋死。

少女看着他，然后举起斧头，对着他的脖子比划了几下，像是在测量角度。

“仙长？！”中年男人更慌了，“这个角度……我可能也会死。”

不是怀疑仙长的能力，而是怀疑仙长的常识。

就怕仙长以为人类的脖子比斧头硬。

眼看少女收回了斧头，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了，中年男人结结巴巴地问：“仙长，我……我的肩膀上……真的……有东西？”

少女又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沉默了，显得很冷静。

他拍了拍膝盖，然后坐回火堆旁，用颤抖的手拿起刚温的酒一口下肚。

紧接着，他突然起身，撒腿就跑。

一边逃命一边猛地击打着自身肩膀上的空气，哪怕什么都没打到，他也在不断挥舞着拳头。

不一会儿就跑得没有影了，没入黑夜之中，能听到他的哭喊声和奔跑的脚步与喘息声。

少女依旧坐在火堆旁，看着天空。

天上微弱的月亮是她能看到的唯一熟悉的景物，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木屋，又或者是在孩童记忆的那个地方，只有月亮是熟悉的。

她添加了些柴火，然后蜷着身子缩在棚子的角落闭眼歇息。

斧头被她抱在怀里，一刻也没有脱手。

中年男人又跑回来了，也许是因为跑累了；

也许是因为酒劲过了；

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

回到这里以后，他又开始跪拜起了少女，但少女摇头了，示意解决不了他的问题，暂时的。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

少女没有给出答案。

中年男人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了这个晚上。

天亮以后，他依旧感觉很疲惫，除了没睡好之外，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身体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少女时而朝着这边皱眉，中年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严重了。

他又加快了速度赶路，想更早到达驿站。

下午，他终于到了。

“那就是威远堡。”中年男人拍了拍脸颊，强行打起精神。

那里有矮墙，还有一个士卒守门。

中年男人很兴奋，看到人类，他就有一种安全感。

少女也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大型建筑，第一次亲眼见到城市，姑且算那是城市吧。

她的视线内第一次有个3以上活着的人类同框。

除了守门的士卒和中年男人，正好还有个商人驱车离开。

这可太新奇了！

离开的商人还与少女对视了一眼，对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移开视线，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直到消失在了少女的视线中。

白发金瞳的少女？

再看守门的士卒，也端正了许多，他的胆子比较大，一直盯着少女。

士卒穿的很厚，腰间别着刀具。

为什么别着刀具而不是长枪呢？因为冷。

他裹着手，不敢让肌肤与寒冷的空气接触，如果戴长枪，那就得用一只手一直抓着长柄。

明明上司写的守则要他们带枪站岗，为什么还是带刀呢？因为冷。

为什么南方守门的士卒都是用枪，为什么他用刀呢？因为冷。

反正怎么省事、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马车已经到了跟前了，士卒这才看了中年男人一眼，立刻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

这里延续了入城的规矩，也就是脱下帽子和围巾，脸部不能遮挡，方便士卒观看长相，兴许就能发现逃犯了。

不用士卒请他，他都懂得规矩。

露出长相以后的中年男人……是有那么点恐怖。

极限歪着头，眼眶深深凹了进去，有着黑厚的眼圈，整个面相非常憔悴，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仿佛随时有可能死掉的样子。

这是……遭狐狸了？

再看了看一旁白发金瞳少女，给人的感觉并不妖媚，而是圣洁庄重，不像是邪祟。

中年男人掏出了一卷纸，递给了士卒。

那是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