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袍的女子盘膝而坐，双眸紧闭。

她白发如雪，容颜清冷寡淡，却又带着妖媚倾世的奇异魅力。

正是闭关数年之久的殷慈。

七八年前，她勘破了封灵图的奥秘，可随之一道光芒闪烁，将她与傲清月同时笼罩，两人顿时陷入一片幻梦之中。

在这幻梦之中，殷慈发现她成了一个小女孩，出生在一座宗门中，父母皆是宗门高层，她自小受尽宠爱，可这般时光只持续了十多年，随着一个魔修到来，宗门尽灭，惟有她被父母喂下假死灵丹，并将她护在身下，这才侥幸逃脱。

但这安全只是暂时的，一旦魔修扫荡战场，必将发现她还未死，皆是她仍得死。

幸好一位白衣青年突然到来，与魔修厮杀数百回合之后将其斩杀，而后发现了假死的因此，并将她收为弟子。

自那以后，殷慈便跟从师尊，回到一个名为雪灵墟的宗门里，她小时候曾从父母口中听说过雪灵墟之名，知道这是北域四大顶尖宗门之一。

殷慈在雪灵墟修道数年，随着年岁增长，她渐渐察觉到了自己对师尊的好感，可碍于师徒身份，她不敢将之脱之于口。

并且在后来的一次交谈中，殷慈还从雪月师伯口中得知了师尊的理想，那就是遵从师祖遗命，护佑天下安定。

在得知师尊心怀众生，无心儿女私情后，殷慈就更说不出口了，她只能将爱意深藏心底，并打算竭尽全力去帮助师尊完成理想。

而殷慈也的确这么做了，往后数百年间，她为雪灵墟付出了太多心血，从平定五域战乱到远征妖魔王庭，她都事事参与。

原本打算天下安定之后，她便向师尊表白，述说心中爱意，但天有不测风云，在远征妖魔王庭事件中，师尊与王庭之主厮杀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从妖魔界打到了五域，最后这场厮杀以王庭之主的死亡而告终。

王庭之主虽死，但师尊也受到了不可修复的大道之伤，傲清月、殷慈、玄素寻遍五域，也找不出医治之法，只能看着师尊日渐衰老。

某一日。

此幽峰上。

傲清月、玄素因为宗门事务暂时离开，只有殷慈留下负责照看师尊。

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日渐衰老，已经散发出一丝死意的师尊，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冷淡，而是眼角通红，眸泛泪光。

“呵…呵呵……”

白衣青年躺在床上，曾经的十境大能成了现在垂垂暮老的将死之人，可他却没有丝毫痛苦，苍老的脸上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慈儿，不用伤心。”

殷慈抿紧薄唇，没有说话。

她生性寡言，纵使心中情绪翻涌如海，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白衣青年缓缓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庞。

可终究是力气不够，他甚至连触摸到自己徒弟的力量都没有，手掌举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往空中滑落。

啪。

殷慈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师尊那枯瘦如柴，给人以瘦弱之感的手掌，而后将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曾几何时，师尊的手如太阳般温暖，驱散了她心中的一切黑暗。

若没有师尊将她救下，并且收她为徒，悉心教导，那她即便在魔修手下侥幸逃脱，日后也必会被心魔吞噬，堕入魔道自我毁灭，而不是成为如今的她。

她如今成长起来了，五域战乱也终于平定了，迎接他们的本该是美好而舒缓的生活，可师尊却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若师尊因此离世，那她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何意义？

殷慈心中迷惘。

其实在她心中，五域众生都比不上师尊，毕竟是师尊救赎了她，若无当年的师尊，便无今日的她。

“师尊……”

殷慈薄唇微动，一双幽深迷离的淡紫双眸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师尊：“徒儿喜欢您，喜欢了几百年，从您当初救下徒儿的时候，徒儿就喜欢上您了……”

在这生离死别之时，殷慈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积攒多年的情意，将之全都说了出来。

若她再不说，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而白衣青年闻言先是讶然，随后脸上露出温柔之色，轻声说道：“嗯，师尊知道。”

白衣青年不是石木，数百年的朝夕相处，让他隐隐察觉出了殷慈的情意，但天下未定，他也无心去想这些儿女私情，便从未出言点破。

殷慈眼角滑落清泪，话语中依然有了泣意：“师尊，您不要走好吗？徒儿……徒儿还想与师尊一起生活，一起修行，一起飞升上界……”

白衣青年哑然，竭力将放在殷慈脸上的手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抚摸：“无论世间万物如何强大，终会迎来死亡，即便没有受伤，我也会在日后的某一日逝去……”

“慈儿，我知道你自小经历那般苦难而导致生性淡漠，这些年之所以竭心尽力，也不过是为了帮助我这个师尊，这并不是真正的你。”

“我如果真的走了，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为自己而活一次。”

殷慈不言。

可她脸上的泪水却愈来愈多，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白衣青年见状有些无奈，他用尽力气，终于缓缓坐起身来，而后展开双臂，将眼前无声哭泣的女子拥入怀中。

“我还没死呢，哭成这样是何意？”

他轻轻拍着殷慈的背，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开玩笑了，你别哭啊，我还能撑个几年时间，这几年够我寻找疗伤之法了。”

殷慈抽泣着问道：“真……真的吗？”

话虽如此，但她心底是不信的，觉得这肯定是师尊为了安慰自己而撒的谎。

白衣青年语气认真：“师尊的话你还不信？若我不想死，就连天道也取不走我的性命。”

殷慈没有说话。

但她的抽泣声却缓缓平复下去。

两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师尊，”

殷慈忽而开口：

“倘若还有来世，那我来当师尊。”

如果她是师尊，那她不会在意世俗眼光，不会在意五域众生，不会留下遗憾……

白衣青年的回答轻而温柔：

“好，若有来世，你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