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影的夜班生活一直都挺普通的,虽然比起白天来说,晚上医院的接诊数确实多多少少是要稍微少一些。

但是大半夜还来医院的,基本上要么就是重症,要么就是意外。

这两种情况大多数时候都很急,病人着急,家属更着急。

要是不巧碰上几个暴脾气的,兴许一不小心就得挂彩。

甚至有时候挂了彩还得写检讨,事后还得去调解部门跟人家再见面。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整个人绝对可以说是心力交瘁,更别提同时还有永远治不完的病人在等着。

但是梁影从来没体验过这个套餐。

虽然作为一个内科医生,她接诊的病人基本上也都是这个调性,但是耐不住她心态稳。

只要看到形势不对,她直接调头就撤,毫不犹豫,遇到情绪激烈的病人或病人家属口头挑衅,她就当他们做口腔体操锻炼身体呢。

主打的就是一个敌进我退,敌驻我还退,从医五年,未尝败绩,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闻名于医院内科三楼。

院长对她这套打法相当欣赏,多次在例会上予以表彰,并号召大家积极向小梁医生学习。

面对院长的盛誉,梁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表示自己肯定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当然了,这都是工作之余的戏话而已,做医生嘛,肯定都不容易,学会苦中作乐是必修课。

梁影其实也不例外,最开始实习的时候碰到情绪激烈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她也挺不知所措的。

面对病人家属劈头盖脸的痛骂,毫无应对经验的她只得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准备找个借口开溜,战略性撤退一下。

也是那个时候,院长恰好路过,看到梁影这狼狈样,便顺手替她解了围。

梁影这是第一次见到院长。

转正之后,梁影很快也就习惯了和病人之间的这种相爱相杀。

其实她也能理解病人,毕竟是自己或者家人朋友的身体出了问题,情绪激动一点也正常。

而且大多数病人也只是当时激动,事后基本上也都会给她道歉。

而院长在那之后也时不时的会找她聊聊天。

倒不是上级跟下属之间的工作谈话或者批评指导之类的,单纯就是聊聊家常。

对于院长的这种有些莫名其妙的关心,梁影一开始很不适应,觉得有点怪。

于是就四处打听关于院长的事情。

在偶然间听到几个护士长聊天,并用一顿价格不菲的烤肉成功贿赂了其中一个护士长大姐之后,她这才对院长过去的事情有了些许了解。

知道了院长的丈夫和女儿的惨剧之后,她也对院长对她的关心有了些理解。

因为按那大姐说的,院长女儿如果没有出意外,那现在应该也就和她差不多大。

她猜院长可能是把她对她女儿的一些亏欠分给了她。

但她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纯粹是她自己的猜测,而且要是真说了不就等于自曝自己私底下去打听了人家的悲惨往事了吗。

更何况人家显然是不想再回忆起这事。

于是梁影选择了闭嘴,有些不安的接受了院长的这份关心。

但时间一长,她也就习惯了。

院长平日里其实一直都是个挺严肃的人,处理事情向来一丝不苟。

但倒也并非是那种丝毫不近人情的类型,正相反,可能是也有她去世的女儿和丈夫的一些原因,她一直都挺体谅医生护士的。

医生护士向来请假难,但只要理由合理,院长基本上都给批。

对家里有困难的员工院长也基本上都是亲自去关心,而且从来不吝啬于经济上的帮助。

按几个老资格的护士长说,这在之前根本是不敢想的,就是前任院长在的时候也没有做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有点像是想借行善以赎罪了。

除此之外,梁影一开始经常还会看到医院里的病人在拜一些模样古怪的佛像。

虽然梁影从来也没正经去哪个寺庙拜过佛上过香,但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最起码的佛像造型她还是了解的。

一般来说,佛像的造型大多是以肃穆祥和为主,通常都是微笑,或者干脆没表情,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大笑。

更别说像是那些病人拜的那些佛像脸上那种夸张的诡异大笑了。

梁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给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碰见什么邪教团体了。

好奇去问了几个护士才知道,原来这还算是个正经的宗教。

听说是很多年前,长期在医院里静养的一个老人从南方请过来的一尊佛像,正经的尊号叫「笑禄佛」。

说是每日祭拜能祛病消灾,祭拜的人越多,就越能散播福德。

这教义倒是没啥特别的,和其他类似的宗教没太大差别,反正就是你祭拜它,它给你祈福消灾。

听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邪教,就是那佛像确实让梁影感觉很不舒服。

那种放肆大笑的表情出现在原本应该是肃穆祥和的佛像脸上实在太过诡异。

但说到底,这是人家自己的宗教信仰,也没妨碍到你什么,你要是觉得膈应得慌,不看不就得了吗。

梁影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之后也没再多问什么,就当是医院里的病人给自己找个了念想。

其实也挺不错的,因为这人身体一但生病最怕其实的就是心里也生病。

这身体上出了问题,只要自己没放弃,那就多少还能期待个奇迹,最怕的就是连病人自己都早早绝望。

时间一长,见的次数多了,也没有发生什么坏事,梁影逐渐也就习惯了那些在病床上祭拜的病人。

对那个诡异的大笑着的佛像倒也没那么抵触了,就安慰自己是造这佛像的人品味太差。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梁影在医院里做了整整五年的夜班医生。

期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搞的她还挺失望。

本来她还以为当了医生,还是夜班医生,时间一长,自己迟早得碰见个什么坏事吧。

像什么凌晨停尸间里的诡异响动,已经死去多年的某个病人突然在医院里再次出现之类的。

结果她一个也没遇到。

后来她听几个小护士半夜聊鬼故事才知道,像这种事,一般都是发生在新建的住院部。

像她在的这老门诊楼天天晚上都跟菜市场似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些怪怪的事情发生。

于是梁影愤而向院长申请要转去住院部。

当然,她没敢坦白真正的原因,就说自己在门诊做的太累,想歇一歇。院长也就同意了,给她调到了住院部。

可在住院部待了一年,梁影发现她还是啥怪事都没遇到,天天晚上尽听几个护士大姐唠嗑说他们家孩子熬夜苦读的励志小故事了。

听得她都快能背下来了。

至此,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绝对是自己这体质的问题。

像楼下那刚调来的小刘医生,调来的当天晚上就听见厕所里有人在那里诡异的狂笑,结果打开门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叫体质啊,这就叫体质。

听到小刘医生第二天直接请了病假,后来甚至直接辞职去了其他医院的消息时,梁影深深感觉到了命运的不公。

对方这百试百灵的体质实在给她羡慕到了。

不过她倒也没太在意,毕竟这玩意也强求不来。

再后来,就碰到六月八号晚上那事了。

她那天晚上刚好值班,刚没坐多久就听到一阵巨响由远及近,而且地面也开始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她当时下意识就以为是地震,结果没过多久那阵震动就慢慢消失了。

她跟几个没来及跑出去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然后就都跑了出去,怕地震还没结束。

结果几个人还没在外面站多久,就看到好几辆救护车开了进来,停了之后就每辆车里都拖下来好几个满身都是血的人。

饶是她做了五年的医生也被这场面给镇住了,也顾不上地震不地震,赶紧跟几个外科的医生过去帮着送进了医院里。

然后几个人就开始查看情况。

她也是那个时候听送人过来的几个人提了一嘴说有什么特别大的东西从城中间冲了过去,撞塌了不少楼。

尽管她相当好奇,但是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多问,几辆车放下人就又赶着去拉人了。

她也赶紧跟着几个医生紧锣密鼓的开始安排病床,一边还要给院长打电话,跟她说一说这边的情况。

院长当时就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让他们几个暂时先顶一顶,她已经通知医院的所有医生护士都紧急过来支援了。

十几分钟后院长就到了,开始指挥赶来的医生护士安排伤员的处理。

她当时刚给一波人检查完胸腔就突然被院长派去给几个被警车送来的人做全身检查。

院长也没多说,就让她先优先给这几个人做检查。

她当时也没多想,就以为是有背景的大人物,结果看到人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一打开警车的车门,一股浓郁得几乎让人想吐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之前送来的人里也有满身是血的,可是没有哪个是像车里这三个人那样跟在血水里泡了半天一样的,都快被渍上色了。

而且里面有两个人还是穿的道袍一样的衣服,不过已经被血给浸透了,她也没看太清。

但她很快也就反应过来,安排着给几个做了全身检查,一路上还因为插队被几个还有力气的病人给骂了几句关系户。

不过她也就当他们是在骂病床上的三个人了。

一通检查做完,几个人都没受太多内伤,那个穿道袍的女人连外伤也没有,就是单纯有点精神恍惚。

至于剩下两个男的的情况就没那个女人那么好了。

尤其是另一个穿道袍的长发男人,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左小臂直接没了,得亏送来的及时,也做了应急处理,不然估计早就失血过多没了。

最后的那个年纪比较轻的男生跟男人差不多,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当时是她亲手给男生做的胸腔检查。

把男生被血给浸透的衣服给脱下来之后,梁影就看到了他浑身上下诡异的暗红色纹路。

来不及惊讶,梁影就准备给他翻个身做检查,这时她才注意到了少年背后的异样。

一张纹身样的獠牙巨口的图案占据了少年的半个后背。

但整个图案就仿佛是被人用刀给剜出来的一样,图案所及之处都像是被挖去了血肉,留下了深深的血坑。

少年的整个后背都血肉模糊,而再仔细看那张獠牙巨口时,梁影才发现它居然也是在诡异的大笑,就如同那诡异的佛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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