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茜儿不自觉抱紧了夏尔的胳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屹立在这里的庞大繁育室竟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处被芙雯娜称为育婴园的设施。

可明明……现在距他们上次踏足繁育室只有不到半天时间而已。

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在浓雾消散之前,这座城邦似乎诞生了许多未知的变化,例如芙雯娜对他们的记忆,例如繁育室的消失和育婴园的出现。

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发生这种变化?

蕾茜儿坚信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变化本身不会孤立存在,伦蒂海姆城中的异常点也是如此,无论是发疯的主母、浓雾,或是芙雯娜错乱的记忆,消失的繁育室。

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隐隐感到所有异常都是连缀在同一条线上的珠子,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它们都是由同一个主因延展出来的,只要她想办法找出那个主因,真相就会随之水落石出。

而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那个延展出了所有异常的主因到底是什么呢?

蕾茜儿暂且找不到头绪。

但不必急于一时。

要是操之过急的话,说不定反倒会露出马脚来。

她没办法确定眼前的执政官女士是真正的芙雯娜还是披着芙雯娜皮套的某种“东西”。

于是理所应当的,“芙雯娜”不相信她,她也不可能傻乎乎地相信“芙雯娜”。

只好暂且看一步走一步了。

她想。

但她又忽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

要不然干脆把老登叫来吧。

傻子才孤军奋战呢,既危险又吃力不讨好,能摇人肯定要摇人啊,最好让老登把半个白塔都搬过来——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只要拥有能把整个伦蒂海姆都平推的火力,那些异常又算得了什么?

哼,定叫它们有来无回!

正当蕾茜儿如此幻想时,夏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们从外面的吟游诗人口中听说,精灵们都诞生在名为繁育室的设施中……现在看来,这大概跟精灵女王的传说一样,是个奇怪的误会。”

他替蕾茜儿圆上了谎。

蕾茜儿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尔一眼。

夏尔的个子比她高了差不多整整一头,再加上她现在又抱着夏尔的胳膊,抬起头就只能看到夏尔的侧脸。

意外的,勇者的侧脸竟显得颇为可靠。

表情平淡,漆黑的眼珠深邃幽远,或许是他唇边冒出了隐约胡茬的缘故,如今的夏尔不再像以前那样青涩了,显得成熟了许多。

外貌的变化并不能佐证一个人的成熟,但言行上的变化却可以。

以前的夏尔大概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看来至爱之人的死亡果然是催熟一个男人最好的养料。

蕾茜儿这样感叹过后,迅速装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来配合夏尔:

“没错,我之前还真以为这里有座繁育室呢,结果没想到居然跟精灵女王的传说一样是假的……那群吟游诗人真可恶!”

他们俩配合的相当好,演技又都不错。

虽然绝大部分演技都是蕾茜儿贡献的,夏尔只需要装成面瘫,时不时给蕾茜儿打个辅助就好,但无论如何,他们俩似乎都成功骗过了芙雯娜。

芙雯娜并未怀疑他们俩给出的说法,甚至还点了点头,赞同道:

“照你们这样说,外面那群吟游诗人确实可恶,满嘴谎话,还把我们精灵编排成了这种样子……”

她说着,摇了摇头: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我们伦蒂海姆极少与外界交流呢?”

蕾茜儿闻言眼睛一亮。

她心想好好好,这可是你亲自展开的话题嗷!

魔女便迅速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

“说起来,芙雯娜姐姐,你们精灵为什么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呢,是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原因吗?”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芙雯娜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表情居然也变得困惑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这位执政官女士摇了摇头,茫然地说:

“这……我也不清楚。”

“?”

蕾茜儿察觉到了明显的异常,于是她眯起眼,追问道:

“您不清楚?可怎么会呢——您可是伦蒂海姆的执政官,其他人可能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您不应该不清楚呀!”

“……”

芙雯娜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的脸上蒙起了层奇怪的表情,就像雾一样,她困惑地低下头,低声喃喃自语:

“我……应该清楚么?好像是的,我是伦蒂海姆的执政官,我应该清楚我们为什么排斥和外界交流,可……”

芙雯娜的自我怀疑忽然停住了。

她不再发出声音,也不再动弹了,就像用尽了发条的人偶一样,执政官女士低着头站在那里,陷入了仿佛永恒的静谧。

直到片刻之后,在蕾茜儿与夏尔的注视下,她又忽然抬起头来,对两人露出似曾相识的,和善的笑容。

然后,她点了点头,说:

“照你们这样说,外面那群吟游诗人确实可恶,满嘴谎言,还把我们精灵编排成了这种样子……”

就像读档后重复对话一样,执政官女士重复了一遍她刚说过没多久的话。

可她似乎毫无自觉,她甚至还在微笑——尽管这微笑只会让蕾茜儿觉得浑身发冷。

是某种循环么?

还是说,刚刚她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新的异常点?

所以,在触碰到那禁忌的异常点之后,眼前这位执政官女士的状态被重置到了异常点之前?

既然如此,那异常点无疑就是“精灵们为什么不愿意和外界交流”这个问题了,可为什么?这个问题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明明她向芙雯娜提起“主母”,还有“繁育室”这两个概念时都没有触碰禁忌,芙雯娜的状态也没有遭到重置。

还有,先抛开禁忌的存在不谈,会由于触犯禁忌而被重置状态的芙雯娜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某种程序?受人操纵的人偶?还是被植入了某种暗示的,为他们所熟识的,活生生的执政官女士?

蕾茜儿脑子里冒出了许多猜想。

但她不敢去贸然验证。

她已经通过禁忌的话题重置了一次芙雯娜的状态了,或许她可以如法炮制,以此来搞清楚什么话题是没问题的,什么话题是有问题的。

可如果所谓的“重置”是有代价的呢?

如果重置到了一定次数,会打草惊蛇,让造成这一切异常的幕后主使察觉呢?

蕾茜儿不确定她和夏尔能不能对付得了制造伦蒂海姆所有异常的幕后主使。

虽然夏尔真的很能打,她也不赖,可面对能制造这么大范围异常的那位幕后主使,他们就算能赢,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更何况,蕾茜儿没办法确认整个伦蒂海姆是否都已经像眼前的执政官女士一样,被那幕后主使所控制——芙雯娜的状态被重置时,她甚至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的魔力波动,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所以,她只能努力调动脸上已经变得僵硬起来的肌肉,勉强挤出个笑脸,迅速回答道:

“那大概……大概是因为你们不常和外界交流吧,很少有人了解伦蒂海姆和精灵,所以那群吟游诗人才能胡编乱造。”

她有意识地规避了可能会导致芙雯娜状态被重置的禁忌话题,接着说:

“管他呢,就算那群可恶的吟游诗人再胡编乱造,也不会影响到伦蒂海姆,而且您不觉得其实也挺有趣么,比如精灵女王的传说什么的……”

蕾茜儿很巧妙地把话题再度转移到了吟游诗人们传颂的诗篇之上。

她开始和芙雯娜讨论为什么吟游诗人们会认为精灵一定要有位女王,以及精灵母树的存在到底合不合理。

——这都是之前她曾和芙雯娜提及过的,确定不会触碰禁忌,同时导致芙雯娜状态被重置的话题。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又不小心触碰了禁忌。

蕾茜儿甚至觉得自己在拆炸弹。

她需要从一大堆线里找到唯一一根不会引爆炸弹的引线,然后剪断它。然而假如她手一抖,一不小心剪错了线……

轰!

炸弹就会爆炸。

到时候,再度重置了状态,或是干脆因此而彻底失控的“芙雯娜”就会把她炸成满天的血肉碎片。

所以必须谨慎,必须先把这虚假的对话继续下去,至于真相……

她觉得总会有机会搞清楚的。

然而被她揽住胳膊的勇者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夏尔盯着和蕾茜儿谈笑风生的芙雯娜看了会儿,又抬起头,看向离他们三人不远的育婴园。

繁育室的作用是从无到有地孕育新生的精灵,因此他们曾在执政官女士的带领下见到了繁育室内的培育池和精灵胚胎。

育婴园的作用与人类的学校差不多,在新生儿诞生后,精灵们就会将新生儿送到这里,接受统一的培养和教育。

可是……

夏尔再度把视线转到了芙雯娜身上。

然后,他低声说:

“可是,新生儿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的声音太低,开口又太突兀,芙雯娜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就下意识问:

“你说什么?”

勇者便用他那纯黑色的眸子紧紧盯住芙雯娜的脸,严肃地问:

“执政官女士,我想知道,你们精灵是怎么孕育下一代的。”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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