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为鄂崇禹指了一条路，他很有觉悟，直接选择了追随大业。”

“……”

姜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知师叔那边情况如何了，你本该去辅佐周天子，可为何出现在了南地？”

“我……”姜老神情复杂，“迷路了。”

韦护听得大为不解：“师叔这般学识怎么可能会迷路？”

“可能老了吧，老糊涂了。走到朝歌，这才突然发现自己走的路似乎反了……再想掉头，却越来越晕头转向，再也找不到对的路。”

“那便由师侄亲自护送师叔去吧。”

“不必了，你让我再找找。”

姜老盘膝垂手坐着，闭上双目，眉头紧锁。

之前他对师尊与大业的信仰坚定不移。

正因为百分百的坚定，就连师尊都能看出他的决心，所以才信任的把封神榜托付给了他。

师尊相信，以他的善念与责任心，一定能够为天下谋求一个出路。

而那个出路，便是早已经铺垫成康庄大道的周天子。

可是如今看见韦护的作为……他一下子就懵了。

若没有看见前面那个村子的黎民之苦，他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为了大业必要的牺牲。

世间安得双全法。

可偏偏他看见了。

他又听见了少女分析的大商弊病，那不是一朝君王能够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苍生之苦，不是一代君王的荒淫无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商王并非只是贪图享受，她也在努力，只是她的努力微不足道。

于是，那个本来坚定对立的善恶观念，开始在他的认知中崩塌。

化作一片混沌。

所以他迷路了。

“师叔清楚，商王暴虐，荒淫无道。她不顾黎民死活东征西伐，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天下黎民苦商王久矣，我们是在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通过拦下赈灾粮食？”

“黎民必须身处水火，才能在王师到来时顺应大势，揭竿而起。怎能让他们被商王的蝇头小利收买？”

“可他们饿……”

“饥贫只是暂时的，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等王师到来，杀入朝歌，周天子自然会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这是你我的使命。”

姜老哑然。

“韦护，你饿过吗？”

“怎么？”

“你自小修行大乘佛法，追随道行天尊，你饿过吗？”

“我等修行之人，自然不会有凡人的口腹之欲，不必承受贪饿之苦。”

“可我饿过，告诉你个冷知识，凡人是会被饿死的。”

“……死后肉体得到超脱，免去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之苦，岂不美哉？”

“一点也不美，他们不想要超脱，他们只想活着。”

韦护摇了摇头：“凡人愚昧，还需更多渡化，看来我等任重而道远。”

“你渡不了所有人，但你可以尊重他们的愚昧。”

“师叔此言……荒谬，愚昧怎能放任？还尊重？”

“你看，”姜老耐心的解释，“如果你想要帮助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满足他的目标？而不是你的目标？”

韦护皱眉：“似乎如此……可如果他的目标是错的呢？”

“那么想想，你起初为何想要帮助他们呢？”

“自然是愿他们摆脱苦难，得到幸福与平和。”

“可只要实现他们的目标，他们就能拜托苦难，得到幸福与平和。”

“可凡人总是愚昧的，他们的选择未必正确。”

“先不要管他们是否正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足够正确？凡人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我不也是一样吗？”

“这……”韦护一时语塞，不停揉搓怀中的金刚杵，忽又坚定，“不，我们寿命悠长，见多识广，怎么可能会像凡人一样犯错。我们就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应该替他们选择，他们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那不是他们最好的结果，而是对你而言最好的结果。”

“他们未来会懂的，当他们解脱那一刻，他们将感受到无上的大智慧，大自在。”

“……”

“师叔，”韦护双手合十，“看来你是入了魔道了，你的道心已不再坚定，不再适合持掌封神榜。”

“或许吧，唉……”姜老闭上眼睛，“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那些粮食为何要拿去酿酒。”

“商王忽视祭祀，须得有人补上。”

“祭祀给天界的？”

“以表虔诚，历来如此。”

“历来如此……”姜老笑出声，想起少女一句口头禅，“哈哈哈……历来如此，那就对吗？”

“天帝护佑凡人，凡人自然理应献上供奉，不该不敬。否则未来谁又会护佑凡人？这是为了他们好。”

“好你ma！”

砰的一声脆响，房间木窗砰然碎裂。

一杆火尖枪直刺韦护咽喉！

“敢动我大姐头！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