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母亲的号码给了他，父亲在手机里输入那一串数字，然后手指停在了半空，就这样停止住了。
[爸……]
我有些担心，轻轻叫了一下父亲，他听见我的声音后微微一颤，然后终于按了下去，打开了免提。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手机里传来的铃声机械地响着，终于，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
[喂？]
音量不大，有种平静的感觉。
我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父亲颤抖的嘴唇，可以成功吗？他们之间还可以好好交流吗？
[喂，是……小妹吗？]
父亲没有直呼母亲的名字，而是用起了当年的称呼。
[……你有什么事吗？]
母亲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平静了，甚至带着寒冷。
[……咱们儿子找到我了。]
[这样啊……看来他还真是有毅力呢……我猜这通电话也是他让你打的吧？]
[是……]
父亲的语气逐渐弱了下去。
[你看吧，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主动联系我，唯一的这次还不是出自你个人的想法，我又还能说什么呢？]
说罢母亲似乎想挂断电话，我刚想开口，却被父亲抢先了。
[等等小妹，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和你道歉。]
[……哦，现在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用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难道你还能穿越回去挽回不成？]
母亲的语气似乎变得悲伤了起来，而父亲对于母亲抛出来的这个问题确实没法回答。不行，这样下去是没用的，我必须做些什么。
[喂，妈，你听得见吗？]
我在一旁开口。
[儿子……原来你还在啊……]
母亲听见我的声音，语气就变得柔软了下来。
[妈，您和爸之间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当年分开的原因，我都知道了。]
[什么！？你知道了？……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绝对不和我们的孩子提起吗？你……为什么……]
[妈，这不是重点，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我们原来的一家人现在天各一方，更何况你们曾经是那么要好……]
我没有让父亲回答问题，在知道了这些后，还是我先来倾诉吧。
[你们之间的问题绝不是一方全责，因为你们是一起走上这条路的，妈，我知道您肯定很恨父亲，恨他的失约，恨他的懦弱，但换个角度想，父亲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也非常人可以忍受的。]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他确实也很不容易……但是，如果他当年没有逞强，没有答应我……我也不会死心塌地一直跟着他啊……]
母亲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这时父亲终于开口了。
[小妹……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在这分开的时间里我也想明白了很多，特别是我们的儿子来找我的时候，他和咱女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像极了当年的我们，而他们并没有走上我们当年的路，你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偏离道路的只有我们而已，所以我选择把所有事情都向他说明，同时也是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现在回忆起来，我果然还是爱着你，但我又发现，比起你，我似乎又更爱我们的儿子女儿。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当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我们再见一面吧。]
父亲的话让母亲陷入了沉默，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会，母亲才开口。
[……见一面……又能改变什么呢？事已至此……]
[就当是……给我们的过去正式画下一个句号吧，我的后半辈子……会一直陪在我妈身边，也不再奢求什么了，唯有你……唯有这份感情……我难以忘却……我希望在我已经老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还能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高兴地回忆起我们曾经的时光，一想就是一天，一个月，一年，直到我离开……]
父亲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但他的眼里已经满是水光。而在电话那头，我只能听见母亲抽噎的声音。
[……你是傻子吗？还活的好好的说那种话干什么啊……]
[所以让我们再见一面吧，和我们的儿子一起，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了，但……我们始终是家人。]
……
对话的最后，母亲也是终于答应了下来，我们约定好在两天后的周六，在他们大学门口相见。挂断电话后的父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用力地把我抱住。
[孩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可能永远无法再对她说出这些话了……其实我一直在后悔，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那么莽撞，就不会有今天的情况了，肯定她和我都过着幸福的生活了。]
[爸……不能这样说，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那就没有我和妹妹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奶奶在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
[唉……过两天……把她带来给我看看……]
听奶奶说了这句话，父亲变得有些激动。
[妈，真的吗？您愿意见她了？]
[这姑娘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跟着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作为当妈的不能再不管不顾了。]
奶奶说完就回房间了，留下我和父亲依旧在客厅。
在把这件事确定后，我很想赶紧回去找妹妹，但反正两天后就要回去了，到时候说不定可以给妹妹一个惊喜。
而在这两天，我就住在奶奶家中，虽然晚上和父亲挤着睡，但着实让我想起了很多东西。父亲一直在和我聊关于他们离开后，我和妹妹的生活，我对妹妹的感情无法言说，但除此之外，我都和父亲细细讲述。关于我们之间的欢乐，我们经历的悲伤。
[真好啊……你们不像我和你妈妈，你们是真正的兄妹，是真正的家人，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边一直有个可以随时托付全身心的人真的是件非常好的事……可惜……]
父亲说到一半语气就落了下去，因为妹妹已经不在了。
但我已经不再悲伤了，因为妹妹一直存在于苍穹之上，我此行也是为了实现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