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浓稠得有如实质,跋涉在这片雾气中自然难免磕磕绊绊。

这已经是蕾茜儿第三次差点被绊倒了。

幸好她有夏尔。

每次她快要摔倒时,夏尔总能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着她重新站稳。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夏尔拉住她的方式都不是牵她的手,而是拽住她的后领,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整个人拎起来。

蕾茜儿觉得自己被夏尔这么拎起来还不如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很想警告夏尔不要再这样拽她起来,可名为姆拉的男性精灵还在给他们带路,她不好意思当着姆拉的面抗议。

但无所谓,她有另外的办法。

魔女悄悄抽出了魔杖,使用了传音魔法,接着蠕动嘴唇道:

“我不用你拽我起来!我自己会走!”

可勇者却置若罔闻。

“?”

蕾茜儿皱起眉。

她心想夏尔不会又把禁绝法术的被动效果打开了吧?至于这么小心吗?

于是她用魔杖轻轻戳了戳夏尔的胳膊。

夏尔转过了头,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把你的禁绝法术给我关了!”

蕾茜儿压低声音命令道。

夏尔显然不明白蕾茜儿为什么要他关掉禁绝法术,但既然是主人的命令,他只好乖乖听话。

禁绝法术关上了,蕾茜儿终于也能对夏尔使用传音法术了。

“不用你拎我起来,我自己会走。”她向夏尔传音。

夏尔闻言愣了愣,点头:

“好。”

传音法术是双向的,蕾茜儿能给夏尔传音,夏尔当然也能给蕾茜儿传音。

于是在姆拉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俩说起悄悄话来:

“你也不嫌麻烦?反正在伦蒂海姆也没人会找你打架,把禁绝法术关掉不就好了,不然每次用传送法阵都得关了再开。”

“……我没有关闭过禁绝法术。”

“哈?没有关闭过禁绝法术?那你刚刚是怎么通过传送法阵的?”

“不知道。”

“……”

蕾茜儿心想那还真是牛大了。

历代勇者拥有的禁绝法术可是号称能够无效化泛大陆一切魔法的禁忌法术,就算这代的勇者夏尔略显丢人,禁绝法术的造诣还不够高,但也应该能轻松免疫绝大部分的折跃法术才对。

其中就包括她使用的折跃法术。

可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夏尔没有关闭禁绝法术,却能够正确地通过精灵们的传送装置来到伦蒂海姆城中。

就离谱。

蕾茜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学的是假折跃法术了,不然怎么会被夏尔的禁绝法术区别对待呢?

当然,如果夏尔的禁绝法术没问题,她的折跃法术也没问题,那问题就只有可能出现在精灵的传送装置上了。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向正在为他们带路的姆拉。

——她决定想办法打探点情报。

于是蕾茜儿上前一步,越过夏尔,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问道:

“明明有这么浓的雾,您却还能准确地找到路,姆拉先生,您对这座城市还真是熟悉啊。”

精灵姆拉似乎并不习惯被人这样搭话,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过头,尽可能地回答蕾茜儿的问题:

“这是应该的,魔女小姐,我已经在伦蒂海姆担任了几乎三百年的卫队队长了,熟知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就算是闭上眼睛,我也能把您和夏尔先生带到执政官大人面前。”

“三百年!”蕾茜儿发出小小的惊呼,“这么长时间啊。”

“对身为长生种的我们而言,这算不上是段多漫长的日子,”姆拉说着笑了笑,“不过的确,从被主母孕育出来没多久,我就开始担任这个职务了。”

但不知为何,说到这里,这位精灵的表情却恍惚了一下,接着露出蕾茜儿无法理解的遗憾神色。

“只不过,”他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我更适合当个钟表师。”

说完,姆拉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了只怀表,展示给蕾茜儿看。

“这只怀表十年之前被我摔坏过,”他打开表盖,略微有些得意地给蕾茜儿看里面那几乎看不出有损坏痕迹的表盘,“但后来,我亲手把它修好了!”

尽管蕾茜儿对这只怀表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她还是很聪明地称赞道:

“完全看不出被摔坏过呢,姆拉先生真厉害。”

然后她又随口说了一句:

“不过既然姆拉先生想成为一名钟表师,又有这样精湛的手艺,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姆拉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就像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一样,这位精灵发出了疑问:

“试什么?”

“当然是试着去成为一名钟表师啊。”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精灵收回了怀表,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

“抱歉,魔女小姐,我不懂您的意思。”

然后,他低下头,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那块他极其珍视的怀表,低声道:

“我只知道,这是主母的意志——主母需要我成为卫队队长。”

这下轮到蕾茜儿搞不清楚情况了。

她心想这是否有点钦定的感觉?想要做什么就去啊,非要说是主母的意志干什么,难道少了你一个卫队队长伦蒂海姆的运转就停摆了?

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

放弃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该吃席吃席,该开香槟开香槟。

蕾茜儿向来平等地对所有人抱有相同的攻击性,既然姆拉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再去给姆拉提建议了。

相反,她开始旁敲侧击,试图从这位精灵先生的嘴里撬出点有用的情报。

只可惜精灵先生相当警惕,任由蕾茜儿怎么舌绽莲花,他都岿然不动,几乎没透露出来半点有用的信息。

蕾茜儿甚至都没搞清楚为什么伦蒂海姆城内会有这么浓的雾气——她明明记得之前她跟老登来这里的时候日光明媚,见不着一点雾气。

当然,或许这样的天气对伦蒂海姆来说并不算异常,毕竟蕾茜儿也根本谈不上了解这座城市。

但……

蕾茜儿很在意她问起这场雾时姆拉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担忧神情。

「看来这场雾似乎并不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雾啊。」

蕾茜儿忍不住想。

……

又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雾中跋涉,三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姆拉带着蕾茜儿和夏尔在一座明显比周围其他木屋大了不少,装潢也精美不少的“教堂”前停下,然后示意他们在原地稍作等待。

而他则上前敲了敲木屋的门,恭敬地禀告道:

“执政官大人,我把勇者带来了。”

木屋中立刻传来温柔悦耳的女声:

“好,辛苦你了。”

姆拉闻言便立即谦逊地回答道:

“这是我应做的事。”

然后不等执政官再说什么,他便迅速退下,似乎是要去完成他尚未完成的巡逻工作。

但姆拉离开后又过了会儿,伦蒂海姆的执政官也没有从木屋里走出来,蕾茜儿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就用魔杖戳了戳夏尔,示意他去打探打探情报。

也正在这时,木屋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位相当美丽的女性精灵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她身穿一套很有精灵风格的绿色长裙,上身却披了件类似军装的制服外套,鬓角装饰着朵纯白的星绒花,金色的长发璀璨夺目,一部分肆意披散一部分却被编成了小股的麻花辫,五官如大理石雕像般立体而精致,绿宝石般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她看向夏尔,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勇者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蕾茜儿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看来这家伙就是给夏尔那只笨鸡拜年的黄鼠狼!

她迅速变得警惕起来。

这时那女性精灵也看到她了,于是转过头,端详了她片刻,有些疑惑地说:

“这位魔女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蕾茜儿心想少跟哥们套近乎嗷,不熟不熟,但同时她却做足了表面功夫,伪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乖巧地回答道:

“你确实应该见过我的,我是白塔之主的学生,很早之前,老师曾带我来过伦蒂海姆。”

执政官便恍然:

“怪不得。”

接着,她便微笑着对蕾茜儿和夏尔说:

“虽然两位都曾见过我,但应该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是芙雯娜,伦蒂海姆的执政官,你们直接叫我芙雯娜就好了。”

既然芙雯娜的态度这么友善,那么蕾茜儿也就很难对她提起什么攻击性了。

于是她用魔杖指了指自己:

“我是……嗯哼,白塔之主的学生,晨昏魔女,想怎么称呼我都随意。”

她又指了指夏尔:

“他呢,你知道的,人类这一代的勇者,夏尔。”

芙雯娜点了点头,目光再度从蕾茜儿身上转移到了夏尔脸上。

“您能来到这里,想必是已经将牧师小姐安葬了吧?”她轻声说,“但无论如何,也请您节哀。”

夏尔闻言眸子暗淡了些许,但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芙雯娜见状又叹了口气:

“虽然这样很不好,您的状态也需要更长时间来调整,但实在抱歉,伦蒂海姆或许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那片笼罩了整座伦蒂海姆的雾气。

“您应该猜到了,”她又对夏尔说,“我送您那具棺材,其实是在向您求助……”

短暂的犹豫过后,这位执政官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她看着夏尔的眼睛,缓缓吐出了耸人听闻的话语:

“勇者大人,我要委托您……杀掉我们的母亲。”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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