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技术倒退了么,宝可梦排位居然六连败,好几次猜到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做,却没有好好的思考该如何应对,自顾自地选择技能,输的狼狈不堪。原因我是知道的,看着狭小的房间,紧闭的窗门,只有游戏机屏幕作为唯一光源。我正在失魂落魄地宅在家中,大脑如一团乱麻。

“尝!”姐姐推开房间,“回老家一周了,你天天躺床上是吧。”

“偶尔也躺在沙发上。”

“少跟我顶嘴,”她今天是冲着教训我来的,明明我平时也是蒙在房间里,“跟我出去走走。”

“你不是天天去隔壁镇找同学玩么,”我按着ns的按键准备下一把,“不用我也行吧。”

但姐姐显然是不打算跟我讲道理的,她掀开我的被子,夺走我的游戏机,然后手伸进我的腋下把我从床拖下来。

“我自己能走,”我一路被她拖至客厅,“要去哪?”

“去学校。”

意义不明,“你应该知道暑假时期学校会全面关闭吧。”就算不是这样,“学校能有什么好去的。”

“你小时候可是在学校天天玩得很开心,别当我不知道,”姐姐那个时候虽然在其他地方读书,但放假校车会把她送回老家,“班里全是你的朋友,每天都有人找你出去玩,明明在学校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不去重温一下怎么行呢。”

不知道她哪里冒出来的感性,或许只是单纯的想找个理由带我出去。姐姐说的话确实勾起了我对老家校园的记忆,同样的不堪入目,孩童时代的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错事,令我懊悔不已,令我想要从世界消失。

“啊,对了!”她惊呼道,拖拽我的手突然松开,整个背面突然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头有点疼。“你那个时候不还有个小女友嘛,住在我们家下面一点的四合院那个,怎么没见你去找…”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着地上的我“嗷~爷爷说你去见朋友了就是去见她是吧,哎呀,找人家复合被甩了是吧,然后开始emo了是吧,可怜的弟弟哟。”

“你就当做是这样吧,”我说。

“那不更得出去走走了,”她又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失恋的男生更需要出门散散心啦。”

我这辈子都别想拗过我姐姐了。在客厅稍微等世姐换了身衣服,然后下了楼,她开着奶奶的小电驴,我坐在她身后。其实学校离得也不远,走一会儿路就到了,但她只是想开下车爽爽而已,估计是父亲的基因在作祟吧。

小电驴启动后两分钟,我们就来到校门前,就跟我说得一样,村子很小,不论去哪都不需要多少脚程。而校门也跟我说的一样,暑假期间校园不开放,铁门上的大锁就是有利证明。真希望姐姐下次行动之前能动动脑子。

“没事,我们就在附近转转吧,”她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于是我们绕着学校的围墙外沿走了一圈,学校靠着河,走到另一边就是河道护坡。但要我说,学校没什么好看的,沿途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好看的,土房子没什么好看的,河流也没什么好看的,一切都按照多年前的画面继续摆放着,无聊至极,除了人变少了,老人和小孩变多了以外,再没有其他变化。

顺着河道走了一会儿,我遇见个熟悉的长相。脸颊消瘦,下巴尖长,非常有辨识度。我认出他了,但我希望他没认出我。

“禅羽?”

我的希望落空了,我偷偷叹了口气,与他对上视线。他长大了,理所当然,脸型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有肉了很多,不过差异最大的还是声音,他现在的声音雄厚沙哑了许多,跟以前那刺耳的猴叫相差甚远。

“好久不见啊,”他屁颠屁颠跑过去与我相认,“暑假回来啦?”

“嗯。”我应了一声,我看见走在前面的姐姐做了个表情,默默地离开了,她不会以为自己很懂看气氛吧。

“平时都在做什么?”他问我。

“在家里玩游戏。”

“我是问你这几年平时都在做什么,”他纠正道。

久别重逢,他是想要重新去了解自己的老同学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客套话,打听打听近况,怀念一下过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常态。

“在读书。”我说。

他眼中的兴奋和惊讶默默变成了失落和尴尬,他一定觉得我不想与他再有来往吧。然而不是,我并不是说故意在冷淡应付他,是我真的只想到这种回答。

当年做错的人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我不奢求他们的原谅,但我没有理由和资格去让人再次对我失望。所以,这里还是想办法多说一点吧。

“偶尔和朋友打打游戏,然后再社团里跟人聊聊天,”我补充道,“你呢?”

“我在隔壁镇读高中,”他说,露出憨厚的笑容,“不过我打算高中读完就去工作了,反正读也读不进去,还不如赶紧跟叔叔去学理发,到时候自己开个店。”

“挺好的,”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在高中这还未成熟的年龄决定自己未来的道路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我没兴趣对他人的人生说三道四。

有点接不上话了,我们尴尬地站在原地,思考着过去的事情,但想不起来什么能作为话题的,思考自己现在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什么能作为话题的。我的生命有太多无所谓了,一件事都放在心上。

“那个时候…”他挠了挠脖子,“我不该瞎起哄的,我明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不太懂事…怎么说好呢,总之就是很对不起你和蝶允莲。真的,我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自己挺畜牲的…”

“没事的,”我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该向我道歉,寻求原谅,我没有那个资格,而需要原谅他的人只有蝶允莲,我已经不在乎那件事了。

但我还是感到意外,他曾经不管谁闹矛盾他都是在旁边鼓掌的那个,他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为了有趣他巴不得事情越刺激越好。可他变了,开始忏悔曾经的所作所为,走路不再四处张望东捞西摸了,而是低着头看着地板,抬头看别人也只是为了保持距离。他长大了。

“这样啊…”他释然地笑了一下,“那好吧,那…我还要去给家里人买料酒,晚点再聊吧…有机会的话。”

“嗯,”虽然我们都知道不会再有机会了,“再见。”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相遇只是轨道的一次交错,我们并没有结缔下多么牢不可破的关系,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只是同学,而这个关系在我转校时就已经消失了…不,在更早的时候就消失了。因为是交错的两个人,所以我们之后的距离只会渐行渐远。

我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顺着河道,靠着学校。这一幕我太过熟悉。

————

“大家好,我叫伊禅羽,”我鞠了个躬,“因为家庭原因,现在回到老家来读书,住在爷爷奶奶家。”

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再还不确认班级对待转校生什么态度之前还是老实点好,不要太招摇总是没错的。讲台下的学生齐刷刷地鼓掌,看了一圈,班里大概只有二十多人,这就是我在村里所有的同龄人了。我一眼就看见了我昨天刚认识的蝶允莲,顶着一头的雪白,坐在班级最后面的阴暗角落。

她好像受不了阳光照射,位置单独安排在后面很正常,可惜的就是我没法和她坐在一起了。我看了一圈,嗯,果然班里最可爱的还是我的蝶允莲。我被老师安排到一个尖嘴猴腮的同学旁边,他有些受宠若惊,上课的时候一直在问我城里的生活怎么样。因为在上课,我就简单说了些能勾起他兴趣的东西,比如游乐园、电影院、咖啡店…之类的时髦场所。我知道周围的同学也在听。

所以一下课他们便簇拥在我周围,问着城里的这这那那。村里的木桌非常简陋,就像村里匠人拿几块木板拼出来的。教室也非常寒酸,墙面七穿八烂的,满目疮痍。我准备了足够的关于城市生活的话题,通过几次下课时间,成功地和每个同学都聊上了几句,看出来大家都挺友善的。

不过我今天还没跟蝶允莲说上话呢,她一直没来找我,是害羞么,还是觉得我交上其他朋友不在乎她了。不管哪种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准备了在以前班上百试百灵的整蛊玩具,每当女生在生我的闷气,就轮到这玩意登场了。

“嘿,你还好么?”

蝶允莲看了我一眼,想露出微笑,但她的视线立刻转向别处,果然这小妮子在吃醋,抱歉啊,虽然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但要在班上创建社交群体,博得每个人的好感是很重要的。

“这是我送你的小礼物,当做见面礼了。”我将一个小盒子放到她桌子上。

我发觉班里其他人都投来了惊奇的视线,体会到了吧,这就是引人注目的快感,因为你是我在老家的第一个朋友,所以等我成了班级金字塔顶峰后你就是我的左右手,到时候跟我一起在班级当精神领袖。

她顾不得其他人的视线,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想要确认里面的礼物。然后…

蜘蛛!巨大的蜘蛛蹦跳而出,晃动在她面前。吓得她猛的后靠,人和椅子失衡,坐倒在地上。这个反应比我想象中来的猛烈多了。是的,这就是为她准备的整蛊玩具,如果有女生对我不理不睬,我就会用这个来逗她开心,或者让她生气过来打我。

但蝶允莲没有按我的计划来,反而是,大哭了起来。这可在我意料之外,是害怕蜘蛛么,还是屁股坐疼了。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可爱的女生在我面前哭我心都碎了。

可真当我想要扶她起来,安慰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那个尖嘴猴腮同学的声音。

“转校生把妖女吓趴了!”

他叫我的蝶允莲什么?会不会说话啊,这么可爱的姑娘至少也要叫妖精吧,正当我回头想要跟他们理论时,我注意到了。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脸上都挂满嘲笑,不是对我,而是对她,对蝶允莲。

“转校生太厉害啦!”尖嘴猴腮的哄闹一呼百应。

我只是在跟我的第一个朋友开玩笑,他们为什么要用看英雄的眼神看我,而且那些女生,这个时候不应该团结起来声讨我叫我道歉么,为什么在那交头接耳,笑得——那么开心。

“还有什么招数嘛,转校生,”同学们闹腾着,“快拿出来对那妖女都使一遍吧。”

我手上的只是个整蛊玩具,以前经常被班里的男生用来逗自己喜欢的女生。

“哈哈哈,那个妖女哭得停不下来了。”他们在支持着我,肯定着我,“乘胜追击,转校生,快继续整她。”

这个班里的人有毛病,他们喜欢看别人出丑,喜欢嘲笑别人的不幸,不对,他们很团结,毕竟在一个小村子里邻里来往的很频繁,彼此都很熟络。他们的恶意是针对异类的,是针对那些在外貌上行为上与他们不同的,针对…蝶允莲的。

这样不对,这样不对。白化病不该被嘲笑和差别对待,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普通的女孩。我必须说点什么,告诉他们是错的,我必须…

“大家别激动,别激动,啊~”好样的,我说出来了,“我家里有一堆有趣的玩意,每天都可以换着花样来搞她!”

“喔哦哦哦哦!”班级里群情激愤,“太牛啦转校生,太牛啦,牛逼克拉斯。”

我在干嘛?我在说什么蠢话,为什么嘴巴说出来的东西和我想的不一样。别再欢呼了,别再说些牛逼克拉斯这种蠢得没边的话了,你们没看见蝶允莲在哭么?我做了错事,你们为什么如此崇拜,如此鼓励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给予我认可?

别再向我投来视线,观察我的行为,快停下那些欢呼和奉承,别让我觉得自己成为话题的中心,成为了班里的风云人物。因为这会让我…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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