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蒂娜~一起去洗澡吧?”

“你先去,余要等一会儿。”

“唔唔,好吧,要赶快来哦。”

从房门中探着一个脑袋的米菈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像小蘑菇一样缩回了脑袋,然后带上了房门。

“感谢‘血皇’大人特地为我这种小人物留出时间。”声音从房间的角落处传来,明明屋内的温度还算正常,却给人以一股阴寒的感觉。

天花板的阴影中,黑暗仿佛液体一般不断滴落着,逐渐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影子般的存在,向着卡蒂娜恭敬地行礼低头。

“视情况,余会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惶恐至极!小人是威斯加公国的使者,特地来此拜访刚刚苏醒的‘血皇’大人,并诚邀大人莅临本国。”

卡蒂娜没有任何回应,猩红的眸子冷漠地盯着窗边帘子旁的虚影,示意虚影继续说下去。

“‘血皇’大人乃是传说中的‘灾’,我等料想‘血皇’大人一定会期望拥有自己的领地,乃至于支配这个世界。”

“威斯加公国愿为成为‘血皇’大人的马前卒,为这个世界带来战争与不幸……希望‘血皇’大人有想法后,能第一个考虑威斯加公国。”

“因为我等乃是混沌的信徒,将忠诚追随大人直到世界被怨念填满的尽头……”

“希望公国能成为神的起足之地,以供后世膜拜。”

“若大人有意,随时可以前往公国。我等将恭候您……这个世上真正的神的到来。”

虚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悄消散在了夜色与阴暗之中,只有被风掀起的窗帘仍不罢休般地扭曲着身形,似乎在嘲笑和引诱着什么。

也许自己终有一天真的会前往公国……但还不是现在……还不能是现在……因为……

“卡蒂娜!水都已经热好很久了!”

“来了。”

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裹着浴巾的米菈气冲冲地探出了脑袋,不满地催着卡蒂娜。卡蒂娜收拾了一下衣物,动身前往浴室。

临走时,卡蒂娜看了一眼窗户——帘子仍在风的拉扯下不断扭曲着,向窗外执着地猛扑。

*

雪夜的湖面,小舟轻轻漾于纷纷的白点之间,冷风缠绵。

世界裂缝周围如同梦境般星罗棋布的破碎地形之间,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独立于一半森林,一半炼狱之间。

发瀑流苏天幕遮,玉莲点清漫盈。

山顶处一座尚未结冰的湖水上,仿佛雪化作的少女坐在舟的边沿,赤裸而洁白的双足在湖面轻轻地点着,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江笙独控伶俜,纨素腰半流。于氤氲小窥窈窕,半是棽离半是仙。

她一口一口啜饮着青梅酒,微醺的脸上带着倦意和红晕——雪落在了她洁白的长发上,便浑然一体地融入其中。

风簇而临江,不近温蠖一缕。啜醨微醺软玉点绛,绫罗堪缠纤离人。

她并不怎么喜欢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知道,她又变成独自一个人了。

隔了千百年的时间,如今又一次一个人结束了长眠。

“我便猜到你会在这里,挽歌。”

“我没有能帮你的事情,请离开吧。”

青梅酒很冷很冷,可被唤作挽歌的少女仿佛并不在意般,只是低垂着眼睑,默默地饮下。

“你已经放弃了吗?明明在之前宁愿放弃人类的身份也要实现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很快也会去陪她。”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夜色中的男子的语气有些惋惜,声音落在了铺满了雪的大地上,显得很单薄。

“而且,我也很累了。明明以为能永远地睡下去,我却又一次这样不明不白地醒了过来。”

挽歌的手逐渐握紧,脸上露出了悲伤和不甘心的痛苦之色:

“这不就代表着……又一次……又一次失败了吗……”

男人沉默着,没有继续开口,看着挽歌大口大口地喝起手中的青梅酒,然后强忍着呜咽声在颤抖。

她的脚没有碰到湖水,但是仍有小小的涟漪呈圆状漾起,三三两两地,好像有雨落下。

“一直以来都幸苦你了,千年以前也是,上一世轮回也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全部抗下的。”

“……”

男人从山顶向着来时的路看了看,横跨数万米的世界裂缝不见边际,仿佛切割了整个世界一般深不见底。

“怨念已经又一次泛滥了,所以‘灾’才会开始不断地苏醒过来——恐怕距离‘那个’也不会很久了吧。”

听到了‘那个’的挽歌紧咬住牙齿,山顶的雪势猛然间开始加大,隐隐朝着暴风雪的程度聚集着寒意和乌云。

她仿佛有些透不过气一般,疲惫地开始喘气,脸上的痛苦和悲伤之色也愈加明显。

“在拯救‘她’之后,余下的我会全部承担。千年以前我苟活下来了,如今我会承担起全部。”

“‘她’……?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拯救?!!”

挽歌带着憎恶的眼神看向了男人——漫天的暴风雪突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静止不动,朝向男人的雪片带着舐血的锋利杀意。

“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

“‘她’还没死。”

“?!”

挽歌有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一切都还有机会,我还能够向她赎罪。”

男人一字一句重重地说完,不顾空中密集的雪片不断撕裂着他的身躯,转身默默离开了雪峰之上的山湖。

“还……活着……?”

被如同雪崩般的白幕所遮掩的山顶,呼啸狂风间所掺杂的,是隐约传来的、仿佛错觉般脆弱的哭声。

*

“雪拉大主教,找我是有事汇报或是商量吗?”

“没事就不能找爷爷玩了吗?”

听到这句话,教皇原本公事公办的冷峻面容稍稍放松下来,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张开手臂让小跑过来的雪拉扑进了怀里。

“爷爷最好了,嘻嘻。”

“你这丫头……听说,你又和其他主教斗嘴了?这点习惯要改改啊。”

“不要,那些主教一个个都虚伪的让我恶心,还是爷爷最好了。”

雪拉紧紧抱着教皇用模糊不清的语调抱怨起来。

看着这样的雪拉让教皇摇了摇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向雪拉问道:

“说起来,之前要你去见一下博拉根主教,你还没去吧。”

“反正不是早就死掉,就是半死不活了。他那个所谓的门客还是有些手段的,至少我派去的使者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说博拉根像真的生了什么病一样正在休息。”

听到雪拉满不在乎地张口闭口“死”字,教皇皱着眉头教训道“小姑娘的用词不能这么失礼”,然后在听完全部之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果然你也这么觉得吗……真可惜,博拉根主教还是非常负责的人呐。失去他对于神国而言不可不谓是一大损失。”

“正直之人多命短,邪佞之人反长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呵呵,从哪里学来这么文邹邹的话啊。”

教皇揉了揉雪拉的头,然后拿起了先前放下的羽毛笔,开始继续处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雪拉则是乖乖坐在老教皇的怀中,安静地看他批改和签阅着纸张。

“哦,说起来,之前似乎有申请使用净化神坛的事情,后来如何了。”

“好像错估‘血皇’的实力,于是便作罢了。现阶段的她是无法用净化神坛来处理的,因为她似乎并不只有‘灾’级呢。”

雪拉笑嘻嘻地回答道,然后仿佛感觉很有趣般地“那个食客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少见呢”,这样提了一嘴。

“要在初期好好协力他的计划,不要因为有趣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知,道,啦~爷爷好啰嗦哦。是说,只要在之后保护好神国和子民们就可以了吧。”

“嗯。还要记得小心主教们的自作主张。计划的全貌虽然无法让他们知道,但要注意他们的妨碍。”

“这个我自有对策啦——倒不如说轻举妄动的人会成为很好的替死鬼。”

阳光透过办公桌后方的窗子照在了白金色的长发上,雪拉看着红橘色的斜阳,笑眯眯的绿宝石一般的眼睛中划过一丝凌厉的冷芒。

*

“联合学院模拟赛?这是什么?”

米菈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看着微微歪头倾听着她的疑问的学生会长——莱茵哈鲁特。

“嗯,米菈是刚转学进来的,可能没有听说过,那我从头解释一下吧。”

“世界裂缝旁边不是有很多不同的地形吗?其中有一处的森林地形,大半部分延伸至了人类的领域,现在作为不私属任何国家的人类公有领域被掌管着,被称作世界之森。”

“联合学院模拟赛就是由神国,王国,帝国的三个大学院组织管理,允许各小学院一起参加的世界级联赛吧。”

“联赛的内容很简单,便是在每个学院选出十五人的队伍进入世界之森中人类掌管着的领域,进行为期一周的大逃杀。最终凭借任务完成数和击杀数评定积分,排名并予以褒奖。”

“大……大逃杀?!”

“啊啊,抱歉,是我说明的不够充分!并不是真的要杀人,只要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便足够了。”

莱茵哈鲁特看着米菈仍然很担心的表情,苦笑了一声继续解释道:

“所有参赛人员和世界之森的各处都会带上或安装上魔法道具,能够实时监控——同时每个学院也会派出十名教师左右巡查和监视。虽然不能断言没有危险,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命案,但这个比赛仍然在正面意义上被予以很高的期待。”

“因为要签署免责声明,所以每个学院只会派遣拥有实力的学生;而排名高的学生也很自然会受到各方的亲睐,在毕业之后平步青云。”

“说到底,比起安全至上,这个时代奉行的是实力之上。”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米菈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不过能够理解和接受这些说法。看到这样的米菈,莱茵哈鲁特则是顿了顿,接着以有些为难的语调说道:

“问题在于,卡蒂娜同学。”

“卡蒂娜……?”

“最近风头正盛吧,如果不参加模拟赛的话,不仅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对于我们学院而言也是一大损失。”

“哦哦。”

“所以……”

“所以……?”

“说服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米菈同学,拜托了!”

“欸?啊?为什么是我?我也没有很好的理由让卡蒂娜参加呀!”

“咕,虽然如此,但还是请你以我个人的请求,以及学生会成员的连带责任,来处理这件事!拜托了!”

莱茵哈鲁特双手合十,低着头用非常认真的语气拜托着米菈。

记得莱茵哈鲁特应该是阶级不低的贵族吧……但是毫无贵族的架子,反而是那种认真负责而又圆滑的领导者的模样,让人没有办法感觉到讨厌和麻烦……

其实是挺有人格魅力的,让人能在他的手下很自然地想要干些什么,氛围也很轻松。

所以这样子拜托起来……根本无法拒绝……而且到现在为止在工作上受到了不少的帮助……

“好……好吧……我尽量试试,但是还请不抱期待……”

“非常感谢!”

莱茵哈鲁特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连带着让米菈也有了“这下看来不得不努力说服卡蒂娜”的想法起来。

*

趴在桌子上发呆的卡蒂娜,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最近很疲劳。

该说,是有很多不祥的预感吗……

总感觉生活会越来越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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