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把戏怎么可能会骗到人。

假如地球是圆形的话，那么放在地上的苹果就会自己滚动起来的啊。

更何况，大海也是平的，假如真如沙琪玛所说，远眺大海的时候，岂不是会看到一根圆圆的弧线吗？

疯了。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百莉子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理由了。

“你这家伙，就算是发疯也得发点正常的疯吧？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怎么到你这都变了……等、等一下，你不会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小…小千……”

“嗯、诶？”

从大小姐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中不难看出，大小姐现在很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支持她的论点。

“大小姐说得对，如果我们都生活在一颗球上，而且这颗球还在不停转动的话，那么我们早就被转晕过去了吧？你是不是又被什么人夺舍了？”

昧着良心说完这段话的千雀，得到了来自百莉子赞许的目光。

然而千雀并没有留意到百莉子的赞许，只是陷入了沉思——

终于有人走到这一步了吗？

尽管只是在上一世中的历史书中读到过地圆论诞生的故事，但千雀心里明白。

地圆论所包含的强大的唯物精神，将会是所有旧权威的终结者。

即便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至高无上的人定义世界的样子，也没有哪个宗教用自己的神圣性为地平论背书。

但是，一旦人们注意到，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不过是那万千星辰中小小的一颗。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形象，便也会从辽阔无际无穷无尽的平地，变为一颗小到不能再小的星星。

毕竟无论人与人之间有着多大的差异，有了银河这一概念做对比之后，那些差异也不过变成了地上两只蚂蚁谁的腿更粗一点罢了。

尽管千雀的推断未必准确，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就算沙琪玛的理论再无可辩驳，自己也绝不能站在沙琪玛那一边，就算是说一句赞同的话出来，也绝对不行！

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果不其然，当沙琪玛用枕头大致摆出了自己所理解的模型后，百莉子的态度再度恶化了。

“你说我活在一个球上也就算了，这个破球竟然还是围着另一个球转的。”

百莉子眯起眼睛，瞳孔在眼睑的缝隙中如同两条红色水笔画出的细线。

或许是感觉到了百莉子的不对劲，沙琪玛抿着嘴巴将视线移到脚尖，似乎觉得只要假装没听见，就可以避免被百莉子数落。

先一步明白百莉子情绪的人是千雀。

假如一定要给世界划定一个中心点的话，即便是不服气的人，也没有胆量敢说不是魔王。

初代魔王一统大片陆地，定下所有的规则和法律，就连潜藏在海中那些不可名状的生物都要忌惮她三分。

在人们心中，假如世界真的是由一个又一个星球组成的，那么所有星球所围绕的中心，也一定是初代魔王。

即便初代魔王早已与世长辞，继承了她的意志的帝国，也依旧是世界的中心。

千雀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以一种乖巧顺从的姿态立在大小姐的旁边。

两只手叠放在一起，贴在小腹上，就连指甲都是《女仆礼仪手册》上所规定的样子，维持着完美光滑的弧线。

就是看上去如此自然的形象，却掩盖不住袜底都因紧张出汗而被浸湿的事实。

毕竟这种似曾相识的展开，千雀可是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

因为某某人跨世纪的发现或者发明，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看法，从而招致来自旧世界权威的杀身之祸什么的。

只要是拥有文明的世界，想必就一定会源源不断发生类似的事情吧，无论是拥有魔法的世界，还是没有魔法的世界。

千雀当然算不上天性邪恶的那种人，但在这个问题上，果然还是暂且站在权威的一方更安全一些。

千雀深吸一口气，向着大小姐的方向靠近一步，以示立场：

“我希望您能明白，沙琪玛女士。”

越是客气的口吻，越会让人感到不安。

“您之所以能以‘半点魔法都释放不出来的种族’的身份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因为初代魔王组建的稳定秩序，不要忘记是谁给了你面包和牛奶。”

一个是坐在枕头上维持着“领主”姿势的百莉子，一个是站在一旁散发着骇人气场的千雀。

就算是小有实力的魔法师恐怕都会忌惮三分，更别说沙琪玛这种法术弱鸡。

面包是小麦赐予的，牛奶是奶牛赐予的，对于从小便被教导要与自然朝夕相处的沙琪玛来说，这样的观念早已扎根于心。

但上百年在俗世混迹的经验也让她明白，在有的时候，就连呼吸的权利也必须是来自魔王的恩泽。

连续数日高强度对模型的推理，让她变得死板，这一刻，她终于稍稍缓过神来，重新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处于怎样的一个世界。

想要反驳太过容易，但反驳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只是可惜了自己数日来的研究，就算毫无道理，也千不该万不该破灭在这种事上啊。

“小千说的没错，精灵这种生物，老老实实在森林里射松鼠就好了，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百莉子用手撑着身下的枕头，希望借力站起身来，只可惜因为枕头过于柔软，两只胳膊怎么也使不上劲，只好用双手撑着膝盖，以一种颇为滑稽的姿势起身。

站好之后，百莉子扭头冲着千雀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件事差不多该结束了。

千雀也很快明白，跟在百莉子的身后，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哦。”临近门口的时候，百莉子回头看向沙琪玛，“我可以继续让你留下来吃干饭，但是你那套丢人现眼的说辞从今往后不许跟任何人说，听明白了没有？”

也不等沙琪玛的回应，百莉子便自顾自地走了。

毕竟借给那个家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答应吧。

百莉子对自己威严满满的气势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