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正义早已经预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因为当听到大神阳介的推理时,他的表现就和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

假设黄泉川津子想要获取情报,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去问A,她们都已经是共犯了,那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

但是,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经过大神阳介的提醒之后,岸田正义才反应过来并且开始反思。

他第一次陷入这个误区,应该是他带黄泉川去大岛真奈家的时候,因为黄泉川问了大岛真奈许多问题,这让他误以为她不熟悉大岛家以及被害人的情况,从而判断她大概和案件无关。

如果继续以这样的方式思考,的确会得出“黄泉川去长谷家,是因为她不了解长谷浩一,所以她和案件无关”这样的结论。

“如果不是因为你请假三天,并且你家车辆的行驶画面被拍下来,也许我会一直陷入在这个误区当中。”

岸田正义一边思考,一边转述着大神阳介的话。

“因为有了怀疑,所以下意识的换了个角度思考,这样做了之后,答案瞬间就出现在眼前了——你去长谷家想要获取的情报,其实和长谷浩一关系不大。”

“从你的十一个问题中看,你是在模仿警方询问被害人家属的口吻,问询长谷父亲。”

“而警方对被害人家属的问询,通常来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可能获取杀人凶手的情报,从而破案。”

“代入这一次的案件,杀人凶手是谁呢?你、影原哲野还有A,前两者的情报,警方都是知道的,唯独最后的A,非常神秘。”

“因此,你去长谷家的目的是为了确认,警方能否从长谷浩一的父亲那里,得到足够多的线索,从而调查到A的具体身份。”

“假设A的具体身份有被调查到的可能,那么你们可以提前行动,将一些线索清除掉。”

“不过,问询的结果显示,不需要那么麻烦,现状对你们非常有利,长谷浩一从没有把A的存在,告诉过家里人,也没有泄露过A的任何信息。”

岸田正义一口气说完,心里只剩下对大神阳介聪明头脑的佩服。

“原来如此。”影原哲野微微点头,“还可以这样解释。”

“那么,还有必要继续说下去吗?”岸田正义上身前倾,看向对面的少女,“你还年轻,在学校成绩很好,你的父母也很爱你,如果你能主动坦白,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目前,警方对于A的具体身份一无所知,所掌握的证据,也还不足以形成证据链,那么如果能主动坦白并且供出A,是可以被视为诚心悔过的。

岸田正义由衷的希望事情这样发展。

“唉——”影原哲野却讥讽的笑了,“岸田警官还真是擅长替别人考虑呢。”

岸田正义听出这话中的嘲讽,皱了皱眉说:“为什么这样说?”

“没什么,岸田警官还是先把故事讲完再说吧。”影原哲野故意收起讥讽的表情,装作什么也没说一样。

故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神阳介的推理是错误的吗?

对方的反应,让岸田正义突然有点不自信起来。

万一大神阳介的推理是错的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有些心慌,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加快了后面的叙述速度:“6月12日晚,你们大概确认了长谷浩一藏身的范围,之后你就向学校请假,然后你们逐一排查这些地点,继续缩小范围,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就是影原哲野家。”

“6月14日这天晚上,你们分头行动,有一人前往三叶的防汛仓库,假设你们的信件骗到了长谷浩一,就需要有一个人直面并且杀掉他,这个人选只能是你们当中唯一的男性——影原哲野。”

“与此同时,你和A一起前往影原宅,假设长谷浩一躲在这里,那么将由你们两人动手杀掉他,事实证明,你们的计划很正确,并且很合理。”

“长谷浩一就躲在影原宅,更加幸运的是,当时他应该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躺在沙发上睡觉,证据是我们在他的胃里发现了残留的布洛芬缓释胶囊,这种药的主要功效是抗炎阵痛。”

“接着,你们先用**使他陷入了深度昏迷,然后注射氯化钾等待他心跳停止。”

“也许是A为了泄愤,也许是为了让长谷浩一的死相和大岛真树一致,总之由A动手,切下了他的人头,并且带离了现场。”

“由于事先计划周密,长谷浩一又身体不舒服毫无反抗能力,所以你们做的轻松又干脆,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指纹、脚印等痕迹。”

“你们自觉做的天衣无缝,影原哲野甚至还在清晨时,给我打电话、发送简讯进行挑衅,也顺便帮我们快速发现了长谷浩一的尸体。”

说到这里,岸田正义稍一迟疑:“我想,应该是你们对于自己设计的时间密室、影原哲野的消失十分自信,加上影原哲野一贯小瞧我们警察,所以他才会做出这种挑衅的举动。另外,这样挑衅也可以把更多嫌疑吸引在他身上。”

至此,推理结束了。

假设是在电影中,听过侦探推理的凶手,大概会伴随着缓缓响起的背景音乐,双膝跪地的承认自己的罪行。

可岸田正义发现,眼前的少女依然从容不迫,她即没有被冤枉的气急败坏,也没有心虚的慌乱。

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

有些压抑的沉默,让岸田正义无意识的搓了搓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影原哲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边起身给他倒茶,边感慨道:“岸田警官还真是没变啊。”

“唉?什么意思?”在岸田正义眼中,随着少女倒茶的动作,一缕发丝从她耳边垂落,悬在白皙的面颊旁。这景象中透出的宁静,莫名的让他焦躁和不自信。

“忘记了吗?”影原哲野有些嘲讽的一笑,随后话锋一转,“大神同学的父亲是一名民俗学者,受此影响,他非常在乎故事的’书面合理’,也就是——做为一个故事来看,是不是符合逻辑的。”

忘记了?我忘记了什么吗?听着少女独特的嗓音,岸田正义掌心开始出汗,莫名的坐立难安。

他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是否有遗漏,可是少女独特的嗓音再次响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除了书面合理之外,大神同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讨论民俗故事时,他会下意识的让故事更加离奇,他倾向于所有的故事都是精彩的,都有一个常人难以猜测的真相,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往往会忽视掉一些最基本的动机。”

“并且,故事和现实案件完全是两回事,故事需要的是精彩,而现实案件需要的是证据。”

岸田正义突然开始心慌,就好像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接下来对方说的话,他绝对不能听一样,他甚至有了逃走的冲动。

强迫自己不理会这阵莫名的情绪,他努力镇定下来:“虽然……”

“虽然——”影原哲野突然打断他,随后充满恶意的笑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如果杀害大岛真树和长谷浩一的凶手是黄泉川津子,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岸田警官是打算像一年前一样,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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