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蕾茜儿的质问,老登不慌不忙地拿起魔杖。

她手中的魔杖轻挥,摆在旁边的珐琅茶壶便自动浮起,她以杖尖画圈,圆滚滚的茶壶便倾斜下来,将热乎乎的红茶注入蕾茜儿面前的瓷杯。

“别急,”老登相当和蔼地说,“先喝点东西暖暖身子怎么样?只有红茶可以么?”

如今的森之海是初春,白塔这里却仍是凛冬。

不过蕾茜儿可没心情和这老登喝茶,所以她相当不客气地说:

“茶就免了,我担心喝完这杯红茶,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你法师塔里的小白鼠。”

“这样吗?”老登捧起瓷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若有所思,“要是知道这样就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就真往茶里添点什么东西了。”

“少吓唬人,你可是白塔之主,超位法师,”蕾茜儿翻了个白眼,“更何况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要是想留下我,我怎么可能跑得掉?”

老登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只原本跳到桌上的肥猫重新跳到了她腿上,她便伸出手,轻轻为肥猫顺毛。

“你问我什么来着?”她用不紧不慢的语速问。

老登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蕾茜儿想着,有些无奈地回答:

“那份主仆契约的法术原型。”

老登便恍然。

“那份主仆契约的法术原型啊……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一个小家伙刚研究出来的,挺有趣的小玩意儿。”

她一边说,一边又晃了晃魔杖。

有点点微光从空气中亮起来,迅速由点成线,并彼此连接起来,迅速构建出繁复晦涩的法阵。

蕾茜儿能看出来,这就是她和夏尔签订的那份主仆契约的法术原型。

“有个小家伙觉得我们以前使用的主仆契约太原始落后,于是决定开发出一种有自我意识,能帮助契约双方完善契约内容的新型契约……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总之他失败了,而我觉得那小家伙的设想挺有意思的,就让人找他要了一份半成品的法术原型。”

“结果,”老登满脸无辜地朝蕾茜儿眨眨眼,“谁知道你正好把它偷走了。”

蕾茜儿听完两眼一黑。

“那你不提醒我?”她忍不住问。

“我也想提醒你,”老登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但你那可是在偷东西,谁偷东西的时候会想让失主知道呢?”

“所以为了配合你,我就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老登的话实在很有道理,蕾茜儿无言以对。

可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要想办法从老登这儿套到解除契约的办法。

所以她选择暂且退让:

“……算你狠,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解除那份主仆契约。”

“解除主仆契约?”

老登很惊讶,她苍老的脸庞露出有些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双如孩童般清澈的蓝色眸子里却盛满促狭的笑意。

“天啊,”她微笑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难道我们整个泛大陆最聪明,最可爱的晨昏魔女小姐不小心跟什么人签订了主仆契约,变成了哪位幸运儿的乖巧小女仆?”

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阴阳怪气,蕾茜儿却觉得自己像座过热的锅炉,就快红温着往外喷蒸汽了。

“怎么可能!”她强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果断否定道,“再说,我要是真……真跟人签订了主仆契约,变成了谁的小女仆,我这么可爱,怎么,怎么可能……”

蕾茜儿本来想说她这么可爱,说话又这么好听,要是真变成了谁的小女仆,那人怎么可能舍得放她出来呢,怕不是要给她戴上项圈,日夜囚禁在房间里,直到她屈服求饶才会罢休。

但她最后还是清醒了过来,没红温到把这种蠢话说出来。

更何况,还有夏尔——

她不就和夏尔签订了主仆契约么,但夏尔也没把她关起来啊。

所以蕾茜儿说:

“总之呢,不是我跟别人签订了主仆契约,我可是一直都把那玩意儿当做是使魔契约在用的——是我的一个朋友。”

她一点都没心虚地说:

“我有一个朋友,她不小心用这法术原型跟别人签订了契约,但是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最后莫名其妙的,她和跟她签订契约的人都兼具了主人和仆人的双重身份。”

“老登,你说这种情况的话,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契约呢?”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如实叙述了情况之后,就连老登都不打趣她了,反倒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蕾茜儿忽然有点慌。

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就跟去看病,给你把脉的老中医忽然眉头紧锁,然后开始低头翻黄帝内经一样。

只是个主仆契约而已,应该没这么难解决吧?

可似乎就是很难解决,因为老登居然对她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本身这份契约的法术原型就尚未被投入使用,没有几个人了解它的具体效果,没想到居然能出这种问题……”

老登说着,眯起眼,盯住蕾茜儿,说:

“嗯……让我看看……”

她把蕾茜儿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得蕾茜儿都开始发毛了,才收回视线。

“原来如此,”老登重新慢吞吞地靠回了扶手椅上,“我明白了。”

蕾茜儿下意识想问她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没等蕾茜儿开口,老登就说:

“怪不得那小家伙放弃了继续研究下去呢,契约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古板点好,就像我这种老得快要死掉的老家伙,总是会比你们这些小家伙让人觉得安心,对吧?”

她安详地闭上眼,任由那只名为查拉图斯特拉的黑猫轻巧地跳到了她肩上,蹲在那里优雅地舔着爪子。

然后,她又说:

“解除契约的办法呢,其实很简单,就像解除正常的主仆契约一样,只要约定的时间过了,或是主人提前同意将契约作废,契约就自然而然解除掉了。”

蕾茜儿听着忍不住“啧”了一声。

老登说的这些她也想过,可当初她跟夏尔约定的时间是直到夏尔老死啊。

夏尔现在还年轻着呢,又身强力壮,蕾茜儿估计他起码还能再活八九十年,可别说八九十年了,就算只有十年——如果十年过去,她跟夏尔的契约还没解除,到时候恐怕她跟夏尔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而另一个办法……

另一个办法就更不用想了,在契约出问题之后,她立刻就想要跟夏尔商量解除契约,但一直以来都是老实人的夏尔居然拒绝了她。

所以老登给出的解决办法不能说立竿见影吧,也至少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蕾茜儿便只好告诉她:

“你能想到的我当然也能想到,可我……我那个朋友都试过了,最后还是没能解除主仆契约。”

老登睁开了眼。

“你……你那个朋友最后还是没能解除主仆契约?”她半是疑惑半是揶揄地问,“可怎么会呢,明明很简单啊,就算契约的双方都是主人,但只要双方都同意的话,契约还是能顺利解除的。”

说到这里,她好像“恍然大悟”了,于是意味深长地说: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和你签订契约的那个人不同意?”

蕾茜儿下意识纠正:

“不是和我,是和我的一个朋友……”

她终究还是有点心虚的,声音也变小了一些:

“总之呢,老登你说的两种办法都不好用,所以有没有第三种办法?”

没想到老登立马说:

“有。”

“真有吗?”蕾茜儿有些意外,“是什么?”

“杀了那个人不就好了么?”

“啊?”

老登没有在意愣住的蕾茜儿,她依旧慈祥地微笑,像位关爱晚辈的长者,可她说出的话却叫蕾茜儿打了个冷战:

“既然那个人不同意跟你解除契约,那你把那个人杀掉不就好了吗?”

蕾茜儿下意识想解释说她和夏尔之间的矛盾还没大到要你死我活。

老登却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以及抗拒,于是忽然露出狡猾的表情。

“你不愿意杀他?”白塔之主胸有成竹地问蕾茜儿,“还是说,你不舍得杀他?”

然后,老顽童的三段式推论就滑坡到了相当危险的地步:

“——你喜欢他?”

蕾茜儿目瞪口呆。

她不明白老登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夏尔——难道除了巴不得夏尔死以外,留给她的选择就只有喜欢夏尔了吗?

什么二极管。

于是她据理力争:

“你疑似有点太极端了,老登,我虽然确实不愿意跟那家伙继续维持契约,但是也还没恨他恨到欲除之而后快的程度,难道你就不能来点正常的建议吗?”

可蕾茜儿刚说完这话,就发现老登脸上露出了庆祝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的笑容:

“不是你的一个朋友,是你了?”

然后,白塔之主向蕾茜儿凑了过去,好奇地问:

“‘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亮,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房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我亲爱的学生,这可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所以,那个把我亲爱的学生变成乖巧听话小女仆的人,到底是谁呢?”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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