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顾名思义,很大的礼堂,能容下全校师生。从高一到高三,学生们按班级顺序排列,女生按身高排在前面,男生按身高排在后面。我们E班左边挨着D班,右边是高二A班。我头稍稍一歪,就能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桃乐丝,的头发。

我们在这里开大会,一般来说开大会应该在操场这种更宽敞的地方,但今天的会有些特殊,来了很多校领导,而且又开很久,敢在南方的夏天室外久留,多少是没死过的。

开的什么会,表彰大会,学校的激励机制,在各方面评出的优秀学生和各种赛事参赛并获奖的学生进行表彰,将其树立为校内榜样,在学校教育过程中起到示范引领作用。

先是由副校长宣读三好学生的奖学金获奖者,再由校长颁发。余天满和梅若兰上台,我在下面鼓掌,余天满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表感言,我在下面鼓掌。

大伙其实都没什么兴致,就是被叫过来给好学生捧场,若不是班主任一直前后走来走去,不然早就拿出手机玩起来了。也不乏自己认识的人获奖而由衷鼓掌的人就是了。

然后是各种社团和个人赛事获奖,什么现代舞比赛、市篮球赛、英语口语大赛、钢琴比赛等一大堆获奖者一批又一批地上去领奖和受到表彰。每批有我们班的同学上台后,海哥就会招呼我们热烈鼓掌。

然后还有关于十佳歌手参赛者和迎新晚会参演者的表彰,送了一些小礼品啥的,上次我搬的空调被就被拿出来了。余天满因为两个都有参加,所以又上台了两次,我在台下的人群中为她鼓掌。

然后到了星级志愿者的表彰。一星志愿者三十多个,二星志愿者十几个,三星志愿者五个。我有点好奇这个志愿者的星级是按什么算的,参加的活动次数么,还是志愿汇软件积累的时间。在喊三星志愿者时,居然有我的名字。

后知后觉。回忆过后,自己好像确实因为无聊而参加了各种校内校外的志愿者活动。小到维护交通和捡垃圾,大到省运会和市博览会,我确实都去了。

我站在台上,校领导给我颁奖,一张荣誉证书,代表了我一整年的付出。好像因为我最高,为了拍照好看让我站在中间,左右两边四人我都不认识,但确实在活动中经常见到。然后我向下看去,感受到了全校学生的视线,让我感受到了些压力,于是我看向自己的班级,黄州渝和高青鸿正在满脸微笑聊着什么。

我还看见了桃乐丝,她正打着哈欠,极尽敷衍地鼓掌。台上的视线比我想象中好,一眼望去能看到每个人的脸,基本都是不耐烦的样子,看得出来这种表彰大会还不如上课有趣,毕竟待会还要让校长讲一段致辞,更加催眠。

下场时,我们路过后场,余天满在那候场,因为她之后还有奖要领,老师就让她在这边等着了。她看见我,向我微笑,“太好了呢,”她说,“终于能让大家看见你有多棒。”

我停下回往班级队伍的脚步,在余天满面前稍作停留,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在这个场所看见余天满,记忆中的景象变换在眼前,我再次想起那日的事情。

人从孤独中降生,在孤独中死去。无论和谁关系好,终究都是一个人,就算可以和人交流,也不代表你拥有什么。生存便是寂寞,重要的是如何掩盖这份寂寞,因此才需要他人。

你有与其他人的什么回忆吗?那是万分宝贵之物。切勿忘却。

————

缤纷的灯光在舞台闪烁,各种华丽花哨的布置都是为了舞台的主演们所准备,台下观众数百,座位数百,随着礼堂音乐摇摆的手也数百。

歌手们登台大噪,声音通过音响传到校外,路过的人士难免好奇追望,只可惜校内的活动不邀请外客,无法与学生一同欣赏歌手们的嘹亮歌喉与华美造型。

已经是第几轮了,台下的评委们是否已经选出最终胜者了。我不太清楚,我作为志愿者负责的是在楼梯口防止学生趁着活动的混乱擅自跑出去,所以里面是谁在唱歌,进行到什么阶段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欢呼,为什么尖叫,也不知道他们在喊着谁的名字,不知道在讨论谁的表现。

看门的任务由我一人负责,因为其他人都想看节目,想感受比赛的气氛,即便穿着志愿者的夹克,他们也想跟自己的同学们一起摇摆着手臂,加入这一切。因为我无所谓,所以自愿抗下这份工作

我在楼梯口看见学生带着椅子大量大量的涌出时,我判断比赛结束了,歌唱完了,排名公布了,人也都该散了。我的工作完成,但我对志愿者工作的了解,每次热闹渐渐平息,我们连享受余韵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叫去做善后,也就是收拾地上一堆气球彩带礼花还有亮片,说通俗点就是拆装饰和扫地。还有把评委的桌子给搬回到原来的地方。

志愿者足足有二十多个,从赛前的布置场内到之后的维护秩序,都是我们在做,但实际上干活的只有七八个人。其余的是借此跟参赛者们打交道,想办法和对方认识,拉关系。虽然这么说有些以偏概全,但参赛者基本都是音乐社团的,也大部分都是些俊男靓女,他们本身就存在自己的社交圈,因此说是比赛不如说是他们的团建,在后台化妆时他们一直在聊天开玩笑。

音乐社团的人很受欢迎,在学生间有话题度,有人气就会有地位,这使得那些有幸接近他们的人想要去跟他们结交,顺带提升自己的地位。那些没有干活而是在跟歌手聊天的志愿者们就是如此。

世界充斥着不公与不幸,有着与生俱来的高低贵贱之分,所以想要与人的关系,越快越好,越长越好。不这样通过关系相连结的话,就会分不清什么才是在这个残酷世界中生存的标准。因此即使摇着尾巴,向着高贵世界的人们献媚,为了活得自在也是值得的。

所以我不打算批判他们。这是他们生存的方式,那些多出来的工作,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替他们做一下也无所谓。

“那边那个,”负责比赛的老师说道,“那个高个子的同学,过来一下。”

我看了看周围,想她指的应该是我。

“来,你把这几张椅子送到对面那栋楼的会议室里,”她说,“快点哈,待会领导还要开会呢。”

“我们不是还要合照么?”我问。

“没事没事,”她挥了挥手,“你送完回来,来得及的。”

四张折叠椅,我左手提着两个右手提着两个,老师看我个大,估计觉得我劲也大,然而我只是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看电影玩游戏的人而已。我将四张椅子,从一栋楼送到另一个栋楼,走了四层楼梯才到老师说的会议室。

等我回到大礼堂时,人已经走完了。

天花板的灯全部熄灭,就剩楼梯口还有微弱的光亮。大礼堂只剩下还没收拾的大型垃圾,其余什么也没剩下了。我一时间手足无措,因为我的志愿者夹克还没还回去,同时灯一关,看不清我为自己备的奶茶放在哪了。

我用手机的电筒在后台搜寻,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奶茶,以及一支口红 大概是参赛者或者化妆师落下的吧。我带着口红走到楼梯口,接着微弱的光给口红拍了张照,发到志愿者群里说发现失物,该如何处理,随后又问他们衣服该放哪里。

但是我的消息很快就被刷下去了。没有回答我,他们都在聊今天的事,发今天的合照,于是我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聊完了再发一遍。

“你在做什么呢?”

女生的声音非常悦耳,而且熟悉,像是刚刚在舞台的音响听见过。我转头看去,女生画着登台演出的妆容,粉红色的眼影撒上银白的粉尘,穿着长到拖地的连衣裙,裙摆上的一层薄纱披星戴月,超凡脱俗的气质,不可一世的美丽。

“在找这根口红的失主。”

“我就是哦,”她甜蜜而又礼貌地笑着,“我就是回来拿口红的,谢谢你。”

眼前的女生是登台表演的选手,华丽的打扮和精致的长相,光是第一眼肯定就会给人满满的好看和无限的遐想,会被她蜜糖般的声音带到飘飘然的境地,因而放弃思考般地去迎合她。

她伸手想拿口红。我收回了手。

“说点什么来证明你是这根口红的主人。”

女生愣了愣。随后露出微笑,“牌子是纪梵希,色号是奶油杏,生产日期是去年。”

我确认一下口红上的logo,以及底部的数字,确认无误后放心地交给了她。

“谢谢。”她说。

“不用,是我多管闲事了,你本来也要来拿的。”

“我不是在谢这个,”她微笑时会露出那如今夜月色般的皓齿,“谢谢你对陌生人的东西也这样负责。”

这女生为什么拿了东西还没有走,是落下了其他东西么。看了眼志愿者群里,还在聊些有的没的,说今晚的余天满简直美若天仙啥的,不明所以,我的志愿者夹克到底要交到哪。

“对了,”女生突然开口道,“刚刚合照的时候你不在吧。我看见你搬东西去了。”

“所以呢?”

“咱们来合个照吧,留个纪念,怎么样?”

“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女生拉起裙子,走到个光线比较充足的方向,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她一开始想用俯视拍摄,却发现手臂怎么伸,自己怎么站,镜头都很不和谐,也许是因为我跟她的身高差吧。

“那个,你蹲下来点…”她手在空中比划道,“不行,这样动作又太奇怪了。”

“直接坐在台阶上拍不行么。”我提议。

“哦!这也是个办法。”

她从自己小提包里拿出一块布垫在台阶下,然后挽着裙子坐了下去。我没有她那么讲究,就直接坐着了。

“同学…你就穿这一身拍么?”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她嘴角微微翘起,“就是觉得你,好奇怪。”

我们坐在一起,身高差就没那么严重了。她伸长手臂,想找一个侧视角,然后自己摆出可爱的手势和笑容,而我不习惯拍照,因此就只是让眼神对着镜头。

“唔,感觉差了点,你可以坐的更近一点的,”她说。

“算了吧,”我说,“和你不熟。”

女孩又愣住了,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们又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可能没两天就忘掉了,所以没必要这么亲密。

可女孩没有生气,反而忍俊不禁,“要不这样,你来拍一张吧。”

“我不太会拍照。”

“没事没事,”她靠了过来,“用我的手机拍吧,像素好点。”

我开始觉得麻烦了,拍照不应该是手机对着自己一放,然后手指一按就结束的事么。我接过她的手机,调整方向把两个人的脸全照进去,时间没花五秒就结束了,女生甚至没来得及想好用什么表情。

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正对着镜头,肩膀一前一后搭在一起。

“好像结婚证上的那种照片啊,”她看了照片后评价道。

“是么,我一直都是这样拍照。”

女孩笑而不语,她对着照片反复研究,可能是觉得有趣,她接受了这样的照片。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把照片发给你。”

“不用了,”我说,“我不是很想看见自己的脸。”与此同时群里终于有个学长回我消息了,“我要去还衣服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女生又一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回头时发现她仍在楼梯口看着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刺激到她了,但我没去在意,还是还衣服回家睡觉要紧。

————

那个时候的我,想着我们反正也没有来往的理由,只是人生中无数个交错然后遗忘的身影。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们会再次遇到并结下羁绊,如今,我们可以远远地打招呼,可以说些平时日常里发生的事情,还会在夜晚听着歌和对方的声音入睡。

你有与其他人的什么回忆吗?

那是万分宝贵之物。切勿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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