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圣经原典中，关于圣女的描述也是始于母神的哀怜。传说中，仁慈的母神将一位贫困而又善良的少女从苦难中拯救出来，赐予她独一无二的偏爱与救赎世人的权柄。自此以后，圣教便将这样的女孩称作“圣女”，本义为“圣教中最受母神恩宠的女孩”。

事实上，纵观圣教的历史，历代的圣女大人从未有过一位是出自于贵族家庭，甚至其中的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教会学校，剩下的则都是正职牧师的后代。她们并未有血缘、地缘上的联系，硬要说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如同圣经中对于这些女孩的定义。

在接触过爱丽丝以后，叶歌便找机会详细地去了解过圣女的由来与历史。但即便是翻阅了所有关于圣女的典籍，再加上那些民间的小说与传记，他也很难从中找出圣女们诞生的规律——正如魔女的存在一般。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寻找这些记录，最后得到的信息却还不如阿卡莉亚三言两语间透露出来的。

哪怕是中央教堂的大图书馆，他也有幸进去借阅过里面的典籍，甚至还用《手册》全部抄录了一遍。可即便如此，那些典籍里所记载的内容也没有叶歌所需要的。众所周知，罗德帝国从建立至今也不过存在了八百七十九年，而在此之前则是王国林立的混乱时代。但圣教的历史却可以直接追溯到将近两千年前，那这些消失的历史都去了哪里呢？

又或者说，阿卡莉亚所描绘的魔力澎湃的宏伟世界又去了哪里？圣经中所写到的恶魔与罪业又去了哪里？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无虚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现在正处于一个虚假的世界之中——凡人早已被他们的神明所蒙骗，生活于一个只容许凡人存在的世界。

然而，世界的界限曾有一瞬被叶歌亲手打破过。他由此得以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真实，也确认了许多过去仅仅是停留于纸面上的猜测。可唯一让叶歌无法确认的是，“圣女”这个身份真的就像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吗？

如果说，魔女们是阿卡莉亚手中用于联系旧世与现实的“钥匙”，只要集齐了这些“钥匙”，就能将阻碍复仇的大门打开。那么，圣女之于圣教甚至是母神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他可不相信母神在陷入长眠之前会对此完全无动于衷，更何况圣女们身上的奇迹完全就是不合理的——她们所展现的恰巧是母神所赐予的神迹啊。

巧合这种事情，到底是谁都可以利用的。叶歌从来不相信世上会存在真正的巧合，但如果圣女本身就是母神手中的“钥匙”，那就完全说得通了。命运所赋予她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价码。然而少女却不曾自知，仅仅是本能地朝着所愿的一切伸出手去，对命运予取予求。

“爱丽丝？”叶歌把手按在魔法灯的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因为他能感受到，在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甚至那股气息离他很近。虽说在房间外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到，但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叶歌还不至于真的认不出来。

哪怕爱丽丝身上并没有散发出往常的辉光加护，房间里也黯淡得只能看到门边的缝隙，但圣女就是圣女啊，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做不得假。叶歌丝毫没有对爱丽丝的出现感到意外，甚至就连声音中的疑惑也都是提前伪装好的——他早就猜到了爱丽丝会在这里。

不如说，要是爱丽丝不在这里的话，那他今天所作的一切就全部都浪费了。所以，这本来就不会是什么巧合，只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论而已。

“对不起。”爱丽丝就坐在房间内侧的沙发上，甚至就连桌上摆放的红茶都还未凉透。她听见叶歌的声音好似抬头看了一眼，又好似什么都没做，只是张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要道歉呢？”叶歌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我要开灯了。”

“不行……现在，可以先不要开灯吗？”爱丽丝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请求有些荒谬，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便低声哀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拜托了，现在可以让我先安静一会儿么？就一小会儿吧。”

“好吧。既然是你的请求。”叶歌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关了门，走到爱丽丝旁边。他不知道爱丽丝今天在这间忏悔室里到底待了多久，但是当他走进忏悔室时，房间里便满是红茶与甜点的香味，恰好能将爱丽丝身上的淡淡幽香所掩盖。

平时叶歌就是坐在这个位置，距离爱丽丝并不远，却也说不上近。虽说以他的视力，大抵是能看清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爱丽丝不愿意说，那他就会当作看不到。

“到我身边来。叶歌。”但爱丽丝却还是觉得不满足，第一次对叶歌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这样可以么？”叶歌来到爱丽丝身边，轻声问道。

“……嗯。”她微微抱紧自己，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当叶歌坐到她身边时，她便轻轻将头靠在叶歌肩膀上，深吸口气，仿佛是贪恋着这样短暂的安宁，一切恐慌与不安都得到了缓解。不知道在多久之前，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间忏悔室中，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去倾诉自己所犯下的愚行。哪怕是再琐碎的不安也好，她都愿意对这个人说出口。

那时候，爱丽丝总是以为这种行为是理所应当的。她可以完全信任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已经掌握着她所有的秘密，知晓她一切的丑恶——可这是绝无仅有的奇迹。除了叶歌以外，她再也找不到能够倾诉这一切的对象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变得更加坚强些，但每当遭遇挫折时却总是忍不住去寻求慰藉。

——今天在宣讲的时候又不小心读错了。

——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烤糊了。

——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那样疏远呢？

——牧师们也不总是受人尊敬吗？为什么又会哀叹于现实的不公呢？

——世界上的坏人为什么不能都变成好人？书本里说的又该是正确的吗？

——我能做到什么呢？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呢？

“叶歌。”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将那句话说出口：“我到底该怎么办？”

叶歌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抱住爱丽丝，抚摸着她的头发。然而，爱丽丝并没有因此停止哭泣，反而是有些慌乱地用手背擦着眼泪，不想被叶歌发现自己的窘迫。可眼泪本就是越擦越多的，不管爱丽丝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那种心情平复下来。

越是想要去理解，思绪便越是混乱。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落泪。她为此寻求着答案，希冀着叶歌能像过去那样回答自己，能让这份无处安放的悲哀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