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江院长。”
男人双手按在办公桌上，微微前倾着身体，自上而下俯视着江千羽的眼睛。
“在我们看来，这更像是一个电车难题，是无视广大平民百姓的安全问题，还是一把火烧掉一家孤儿院。”
“不要怀疑，我们的确有做出这个选择的权力和能力。当然，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看，这就是一个毫无争议的单选题。”
“因为，你的孤儿院里面......
全都是怪物。”
“这里要和你解释一下，在我们守夜人眼里，人由肉体、灵魂和精神这三点所构成，但凡其中一点出现了病变，那这个人就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怪物，而我说的病变并不是医学范畴。”
“所以想要解决怪物，一般情况下只能通过物理上的手段。”
“而现在，恭喜你江院长，你拥有了第三种选择。”
“杀掉白冬青，一切如故，你的孤儿院也会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魔女的精神力影响，那些孩子，他们身上所发生的病变也会停止。”
“这之后，你将会收到来自政府补贴以及社会的爱心捐款，不低于八百万。”
随着黑衣男人最后一句话说完，几乎挤满了人的办公室内陷入了安静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办公桌后的江千羽身上。
他们也没想到他们苦苦寻找了三十年之久的魔女，居然会躲藏在一家小小的孤儿院里。
不，准确来说，上一世的她“死亡”以后，“重生”回到了儿时，然后来到了这家孤儿院里，被眼前这位只有三十岁的年轻院长所收养。
这一世的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除了那个无论写下什么都会成为现实的像是无限许愿机一样的BUG笔记本依旧在她身边。
而他们更加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今早找到白冬青以后，发现那个不论是谁，触之即死的笔记本，居然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孤儿院院长手里。
也难怪这些年来，这个笔记本一直老老实实没有作妖。
而白冬青那个小魔女，在这家孤儿院里，其他所有人，包括孩子都会敌视她想要杀死她的情况下，却在这个叫江千羽的院长的照顾中，一直无忧无虑活到了现在。
江千羽手里拿着钢笔，一言不发。
这些人想让他杀掉白冬青，不是通过物理手段的杀死，而是在这个笔记本上写下让白冬青死亡且永不复活的简单一句话。
他想不通这么荒诞的事情，这些人为什么不欺骗他直接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这样简单又直接，还不用许下什么承诺。
淡定地将笔记本合上，江千羽无视了周围的视线，站起身，拿起笔记本朝着门外走去。
他抬头看着挡在门前的两人，对方与他身后的男人交换眼神以后，主动让开一条路放他出去。
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江千羽没有回头看，单手插兜，默默朝着楼下的一间房间走去，就和平时看望那孩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孤儿院里寂静的微微凝固的气氛。
所有的孩子都不见了，他不知道这些孩子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来到一楼，站在房间门前，从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江千羽先是敲了敲门，“冬青，是我。”
“院长！”门后随即响起一道些许沙哑的甜美嗓音，能听出来她可能哭了很长时间，也能听出来语气里的惊喜。
打开房间，江千羽回头扫了眼，马上有两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上前来，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房间。
这两个人是监督他的。
江千羽是个普通人，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很身份，但他能感觉出来这些人没一个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刚进房门，将门反锁，那单薄娇小的女孩直接扑进了江千羽的怀中。
她红着眼眶，脸上挂着还未干涸的泪痕，叫人心痛。
白冬青伸着小手拉着江千羽的衣角，“院长，我好害怕。”
而江千羽却没有安慰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将她推开。
房间不大，江千羽的站位刚好背对着两名疑似队长职务的监督者，他单手捧着黑色笔记，另一只手又插回了上衣口袋里。
江千羽知道接下来的举动不论成不成功他都必死无疑。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早就病得不轻。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他就像是坐在了赌桌上必输的赌徒，压上了自己的一切。
犹豫不到一秒，他便从口袋里将那张由血液写下‘让他们消失’字样的便签攥在手心里，快速平摊在笔记本上并且压实。
嗡！
随着他的动作，无声的气浪顷刻间扫荡了整个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江千羽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浸透了衣服。
成功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发现脸色忽是煞白的白冬青退后了一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就听咣当一声，距离他后心不超过三厘米的短刀掉在了地上，两具表情惊恐的尸体歪倒在一旁。
在用笔记本写下愿望时，心底里也必须诚心去许愿，这样才能激活笔记本的力量。
这是江千羽对这些人不合理的表现，而做出的大胆猜测。
他下楼的时候，用口袋里的别针扎破手指，用血液在便签上写下了心愿。
在他内心许愿的“微调”下，笔记本真的让房间里的人横死当场。
这和他想的其实略有差别，他不只是想要让屋内两人消失，如果有可能的话，外面的人也在“消失”的范围之内。
可显然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对应的代价。
江千羽的左手手臂上，皮肤开始像破碎的瓷器那般寸寸脱离，露出了下面血红的肌肉组织。仿佛他手臂的灵魂被抽走了，肉体开始被反噬。
剧烈的疼痛中，让江千羽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痛如刀绞”。
而此刻他的内心也复杂到了极点。
那些家伙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笔记本能让那两个人死去，是不是意味着，也能让白冬青这个尚且年幼的魔女彻底死去。
门外那群人来自某个强大组织，和官方都有合作。
他们说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都是怪物，冬青是魔女，那这两点也不用怀疑了。
不杀死冬青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带走她和笔记本，顺便也有可能让孤儿院“发生意外火灾”，无一人生还。
一把火烧个精光是最省事方便的，否则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根本无人问津，放任不管会带来巨大的舆论，这些孩子也几乎每个都是定时炸弹。
杀掉冬青也不可能，这四年来，他是真的把冬青当做亲闺女来养。
现在让他亲手去杀掉女儿，他做不到。
“冬青......”江千羽半蹲下来，轻声开口，他泛白的双唇在忍不住的颤抖，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面。
小姑娘站在床前，扬起脸，望着江千羽的眼睛，在这压抑血腥的气氛中，她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没有怪江千羽要杀她，也没有怪外面那群人太可恶。
她只是用力擦去眼泪，冲上前主动抱住了江千羽，脸贴在他的胸口，贴的紧紧的，尽力控制情绪，还是忍不住哭泣，眼泪浸湿了江千羽的衣服。
“爸爸......”
“没时间了，姑娘。走吧，忘记这里，也忘掉我。”江千羽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托着黑色的笔记本，他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下了一段话。
‘最终，魔女白冬青遗忘了此生所有记忆，她不再是魔女，不用时刻活在恐惧中，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危险。在全新的人生中，她拥有了一个有温馨的家庭，和世界上最疼爱的她父母。’
写下最后一个字，亲眼看到小姑娘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江千羽很想祝她新的生活里天天开心，然而作为许愿的代价，他的生命力在快速的消逝。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支撑起这个愿望。
做不到也没办法了，他已经压上了自己的一切。
江千羽抬起头，看见窗外燃起了熊熊烈火。
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这群人找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对他们来说，一把火烧掉这里才是最优解。
毕竟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整个孤儿院里，可全都是“怪物”。
江千羽叹息。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或许他真的要好好考虑这个选择。
因为没有了这家孤儿院，他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不如生命最后，再做点什么。
身体轻飘飘的，意识在被剥离，逐渐陷入黑暗。
对于死亡，他没有太多的恐惧。
闭上眼睛，坦然接受了现实。
·
·
时间流逝。
黑暗虚无的世界里貌似出现了一抹暗红色的光。
江千羽无心思索，他犹如濒死之人抓住求生的希望，下意识地奋力挣扎。
周围无尽的黑暗像是泥潭沼泽，拖拽着他的灵魂。
相比周围的黑暗，他的力量显然要弱小了许多。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让他的意识重回混沌时，一道熟悉的甜美嗓音瞬间将他拉扯了回来。
“妈妈，你醒了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