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是蕾茜儿早就拟好的，当然，蕾茜儿又不是先知，没办法算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份契约最开始也不是用来对付勇者的，而是用来雇佣使魔的。

她身为魔女需要雇佣使魔就和汽修工会随身携带扳手一样，是再合理且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其实主要是因为她懒。

懒得打扫房子，懒得洗衣做饭，而雇佣使魔的价格又实在太实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魔力，那群可爱的小家伙就能为她解决生活中的绝大部分烦恼。

只不过呢，能够让使魔们心满意足的条件似乎不太能让勇者接受。

“签下这份主仆契约之后，仆人需要无条件地听从主人的一切吩咐，不得反抗？就算是主人要求仆人自杀，仆人也要面带笑容地去死？”

夏尔捧着那份契约，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念完了这两条条款，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蕾茜儿。

蕾茜儿多少有些心虚，声音也就随之低了下来：

“干……干嘛？！不行啊？又不是真的会叫你去死，而且又不是不能修改……”

会和她签订契约的使魔大多是元素生物，对那些可爱的小家伙来说，根本就没有所谓死亡的概念。它们甚至时常会在蕾茜儿眼前表演死而复生的戏码，以换取蕾茜儿的打赏。

可夏尔毕竟不是那些愿意努力整活讨好榜一大姐的元素生物，所以他当即把那份契约推到了蕾茜儿面前，说：

“那就改成之前我们商量好的那样。”

蕾茜儿只好接过那份契约，乖乖修改起来。

可渐渐的，她越改越气。

「不对啊，」她想，「是勇者求哥们办事，不是哥们求勇者办事啊。」

她才是大爷！

怎么现在变成夏尔指挥她改这改那的，而她只能唯唯诺诺按着夏尔的吩咐修改契约？

不行，可不能让勇者占她的便宜，她得想办法再坑勇者一手！

想到这儿，她便不动声色地修改了契约的内容，在里面加上了这样一条规则：

“仆人问候主人时，必须用敬语。”

加完这条规则她又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索性挥了挥魔杖，又加了一条：

“仆人称呼主人时，必须喊主人。”

这之后她甚至还觉得意犹未尽，想整点刺激的——例如仆人与主人独处时会不自觉变得只会说真心话，以及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对主人产生好感，甚至因此对主人产生爱慕之情，而一旦和主人分开，就会立马变得清醒过来……

她觉得这样可太有意思啦。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把这几条规则加上去。

因为深思熟虑之后，她觉得蛮怪的。

夏尔深爱着牧师，可牧师是她假扮的，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夏尔深爱着她，而如果她在契约里加上了这几条规则，那不就成了她牛了自己？

她可是纯爱战士，不是牛头人酋长，就算是牛自己也还是算了。

再说，就算要牛自己，她也有信心凭借自己的魅力而不是区区一份契约再度征服夏尔。

她能让夏尔爱上她一次，就当然能让夏尔爱上她第二次。

所以蕾茜儿没有再往契约里添加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则，而是很快地按照之前她和夏尔商量好的结果修改好了内容。

“喏，”她把最终版本的契约递还给了夏尔，“改好了。”

“这么快吗，”夏尔伸手接过了契约，“我看看。”

于是勇者开始认真地阅读手里的最终版契约。

蕾茜儿则光明正大地观察勇者的表情。

她一点都不怕夏尔发现她往契约里加进去的私货，谁让夏尔对魔法一窍不通呢？就连夏尔唯一能使用的光亮术也是她手把手教给他的。

所以为了蒙蔽勇者，她特意将契约的内容全都替换成了晦涩难懂的咒文，别说魔法盲勇者了，就连高等法师来了恐怕都要解读得满头大汗。

乐。

她盯着装模作样在阅读契约的夏尔，努力憋住笑声。

这就是魔法盲的下场，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也只能强行装作看得懂的样子，以免弱了气势，然而打肿脸充胖子的结局是要咽下由自己一手催生出的苦果。

还是吃了文化的亏。

蕾茜儿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想。

而夏尔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眼前这份天书一样的契约究竟是什么内容。

但他毕竟不蠢，明明他把契约递给蕾茜儿时上面的内容还是用通用语写的，如今蕾茜儿把契约还回来之后，上面的通用语就变成了鬼画符。

就算用屁股思考，他都能猜出来这之间必定隐藏着什么猫腻。

于是他索性也不看了，直接把契约放回桌上，然后对蕾茜儿承认道：

“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咒文……”

蕾茜儿闻言立马打算找借口，说想要契约生效当然应该用专门的咒文而不是通用语，只有这样才能取悦契约之神，保证契约的达成。

至于为什么勇者看不懂那些咒文，那她只能很遗憾地告诉勇者，菜就多练，不放心就别签嘛。

反正勇者是（魔）法盲，而她则是魔女，是魔法领域中的权威人物，既然如此，她可以轻松把勇者给忽悠瘸了。

但她没想到勇者却并未对契约的内容提出质疑，而是在短暂的犹豫后欣然说道：

“……可我相信你，我签。”

“？”

这下就轮到蕾茜儿觉得不自在了。

她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嘴，把原本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分开，并拢，让它们重新老老实实地待在桌下。

“别吧，”魔女的语气有些怪异，“你相信谁不好，居然要相信我……”

她后倾身子，把脊背靠在藤椅上，在小腹前交叉起十指，挑了挑眉，问：

“你就不怕我在契约上做手脚？”

夏尔闻言挠了挠头：

“怕……可是我还欠还着你上次的赔偿，再加上这次还要请你帮忙……这两件事加起来，应该要比我的这条命更重吧。”

他神情坦然：

“所以，我觉得，只要不是魔女小姐你命令我毁灭世界，或者去做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那我愿意签订这份契约，成为你的仆人。”

“——或许，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偿还你对我的恩情。”

蕾茜儿眯起眼。

她当然能听出夏尔的这番话绝对发自真心，因为夏尔就是这样简单好懂的人。

有原则，有底线，算不上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母或是滥好人，却也想着能够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人，爱憎分明，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得罪了他他也会去报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夏尔也算是个很普通的人。

所以现在他才会决定相信她，不再纠结那份契约的内容。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是阳谋么？

这家伙，好像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感化她呢，明明早就应该察觉到契约当中不对劲的东西了，却并未指出，而是摆出这幅任人宰割的样子。

就像佛祖曾以肉饲鹰，现在夏尔坐在她面前，慈眉善目，大爱无疆，阿弥陀佛，要用自己作为代价，劝她这位女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蕾茜儿听了只想冷笑。

桀桀。

她有可能是孙猴子，但夏尔却未必是如来佛。

谁让夏尔现在用的这招也是她教的呢？

很早之前她曾告诉夏尔，如果碰上了什么非常难对付，但似乎又残存着点良知的敌人，那就可以试着用阳谋——谁让夏尔是勇者呢，不仅如此，他还是美德的化身、行走的道德贩子、整个泛大陆最纯粹最受人憧憬的光之勇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用这样的条件去道德绑架别人呢？

只要心中还残存着一点点的良知，就很难不被他道德绑架。

但很可惜。

蕾茜儿她啊，莫得良知。

相反，就像守株待兔的农夫，她发觉夏尔打算道德绑架她之后，只想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还有这种好事？

但她绷住了，她没有笑出声——相反，她装出了一副大受触动，羞愧难当的表情。

“抱歉！”魔女小姐以精湛的演技急忙抢过了那份尚未被勇者签下名字的契约，“我想起来……刚刚我好像漏写了东西。”

而勇者似乎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便露出老父亲一样的欣慰表情。

可他浑然不知，蕾茜儿把契约抢回来并不是为了删掉那两条她加进去的私货，而是为了把她之前想过却放弃了的那几条规则重新加进去。

这次她可没说谎。

——她怎么会说谎呢，她可一直都是诚实可靠小魔女呀。

修改完契约之后，既诚实又可靠的魔女小姐把契约重新递给了勇者。

“好了，这下就行了。”她说。

尚被蒙在鼓里的勇者当然不知道魔女小姐那一肚子的坏水，他甚至还在天真地为魔女小姐的迷途知返而感动，所以在魔女小姐把契约递给他之后，他看都没看，就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尔·格林。”

然后他把契约递回给了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心想好好好，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嗷，可千万别怪我嗷。

她也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

“蕾茜儿·夏绿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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