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住脸，躺在木板上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不同于寻常人气质的女帝，皆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哀嚎以缓解身体的痛苦。

脚步微微发软。武硕真所看到的景象，已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底。

人们紧凑地挤在一起，艾草石灰产生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难以呼吸。

他们的身体发着高烧，咳嗽声不绝于耳。痛苦让他们面容扭曲。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城中人，有的是城中小贩，有的是过往的穷行商，还有更多的是市井中的女子，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眼神都变得空洞。

悲痛和绝望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心扉。武硕真强忍着自己的恶心，战场上的血腥场面甚至都比不上眼前的一幕幕让人绝望。

熟悉的面孔出现，绕过一个个木板，武硕真走到了院子的边缘。

女孩拼命地喘着气，那正是沈易准备划开手掌去救的那个女孩。

武硕真在御医的欲言又止中俯身，伸手去摸了一下瘦弱的女孩的额头。额温烫的离谱，她的手显得是那般冰冷。

少女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触碰到她，下意识喊道：

“娘亲…娘亲…孩儿不想死…孩儿想回家……”

武硕真无言，感受着心中翻涌上的苦涩感觉。

“陛下…这女孩的母亲似乎已经死了，或许她能痊愈……

或许还能再扛一天或者两天，谁也不知道。

陛下，这不怪您，瘟疫自古有之，我看到那些官员就明白了，您已经做了一个皇帝能做的全部。”

身旁御医的话语，没有让武硕真释怀，她反而紧紧咬住了牙关：

“但如果只需要一个人牺牲自己呢。”

御医轻笑两声缓缓道：

“先不论有没有人能够做到，即使有，陛下如果你说的这人不愿意的话，也不好强求。”

似乎是察觉到了武硕真的情绪，小女孩的手捏住她的手更紧了些。

“如果她愿意，只是我不想呢。”

“陛下，怎么看您也不是完全不想做吧。”

武硕真这一次没有回话，而一旁的御医欲言又止，嘴角动了一下，但还是强忍住笑意，撇过头再次道：

“陛下…其实臣还有一个方法。”

武硕真猛地站起，目光死死的盯着御医道：

“你还不快讲？！”

看到如此慌乱的女帝，御医只是拱了拱手道：

“陛下，东南边三十五里处有一沼泽地，那里面瘴气弥漫，但根据万物相生相克，其中便有能够治疗瘴气的草药，或许对于这次的瘟疫有帮助……”

武硕真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已经踏出一步。

而御医的话语再次从背后传出：

“陛下！那瘴气诡异，并非凡物，您就算要去，最好先去一趟国师那里。”

“朕知道了。”

武硕真轻点脚尖，便已经跃出院中，而院中拱手的御医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缓缓道：

“猴急，瞧瞧你那个德行，见不得生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这位子的。

话说回来，这老者的身体，都比我那具身体要好使……”

老御医前进一步，而沈易的灵魂缓缓后退一步，望向此刻向着皇城而去的武硕真。

沈易缓缓的从袖中掏出一瓶被稀释过千百倍的血液，捏着一旁女孩的嘴灌入。

女孩痛苦的表情减弱了两分，而沈易则是将剩下的血水倒入了粥水中。

沈易的魂魄后退一步，老御医的身体前进一步，下一秒他的魂魄就化为遁光，向着皇城飞去。

站在原地的御医恍惚了瞬，目光逐渐清明后，扶住了自己的脑袋，缓缓道：

“又失去意识了…但为什么是现在？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昊天上帝啊，让我再救两个人吧。”

……

……

“师傅你醒啦？”

沈易缓缓的睁开了眼，面前突兀出现的大脸盘让她叹了口气。

手搭在翠的脸上，还在翠有些发蒙之际，沈易便已经用力将她的脸推到了一边去。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让我007，让我加班！！让我享福报！！燃烧我一个人，就可以救那么多的人！！”

翠的嘴嘟了起来，随后缓缓道：

“师傅，陛下不在。”

沈易歪了歪头，随后道：

“那你还不放开为师，让为师去见陛下。”

话刚说完，翠便已摇了摇头，再次道：

“师傅如果能陪伴主人再多十年二十年，翠不拦着您。

但您的身体……这一次解决了，那下一次呢？”

沈易恍惚了瞬，没想到面前的翠能说出这样的话。

微微抬头，看着翠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而在翠也准备回以淡淡微笑的时候，沈易抬手一把挪开翠的脑袋，对着其身后再次道：

“陛下，您这次要去沼泽对吧。”

翠听到沼泽，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便回头看到了武硕真对着他摇了摇头。

万般无奈中，翠缓缓的走出了房间。

“陛下，何必呢，如果您死了，恐怕死的人会更多吧。”

听着沈易的话，武硕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道：

“如果离了你，这天下就得乱，那就让他乱吧，这是朕的国家，不是你的。”

看到武硕真闭着的双眼，沈易耸了耸肩，随后再次道：

“陛下，臣只是个将死之人。没必要这样，真的。

您知道臣活的时间长了些，而同时臣见过死去的人也太多，臣无牵无挂，就算曾经有，现在也没有了。

陛下，您又是何苦呢。我没有一个在乎的人，没有一个在乎我的人。在这最后的最后，您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沈易怀中藏着的香囊坠地，先是一股香风，随后便是下巴被人捏住的感觉。

沈易瞳孔睁大，他下意识想要动，但锁链此刻却宛如千斤重，举也举不起。

武硕真的手揽住沈易，笨拙却热烈，似乎因为拘谨而止步，回过神的沈易内心轻笑一声。

清纯夹杂着妩媚，先是有些僵硬，后是贪婪的汲取着让身体更加滚烫的涎水，武硕真身体轻颤着传达着感情，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过去许久，武硕真才掩着面退后一步。

“这是你要的羁绊，是朕赐给你的。”

沈易低头，看不见表情，但在武硕真，转身便准备离开之际，沈易缓缓的捡起了香囊，再次道：

“陛下，带着这个，或许有用。”

武硕真接过香囊，只是犹豫了瞬，便挂在了腰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