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向泽的交流一直都不怎么融洽 ,但真正有了冲突,是在很久的从前。

那年高三,教室窗外的枫叶红得美丽,放学铃响起后,同学们纷纷离开,只有少数几个人留在教室里继续复习。

过了许久,不少人也离去了,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并非爱学习到废寝忘食的人,只是不想把沉重的练习册们带回家。

奄奄黄昏,我整理了一会桌面,把该带回去的复习资料装进书包里,挪开凳子刚刚起身,却看到了进入教室的另一人。

顾向泽穿着一身我看不出来,但当下一定是潮流的穿搭,鸭舌帽下露出一缕染烫的发丝、挂满各种链子的脖颈——我敢打赌,在家他绝对不敢这么穿。

流里流气的。

他找我有事?我没有开口,我们之间的关系尴尬,在学校中见了面也会当做陌生人,所幸我们的轨迹鲜有交织——重点班和末尾班被刻意分在了两所教学楼,两栋楼的学生用着不同的食堂、不同的宿舍,甚至跑操都沿着不同的方向。

那些塞钱让孩子进入全市最好高中的家长不知道,聪明的学校通过建筑之间的布局,成功让他们的孩子和凭借自己成绩考入学校的学生几乎生活在不同的一所学校,我对此一直很佩服,甚至给校长写信,提出一些实质意义上的建议,不知是因为我的建议确实不错,还是因为我年级第一的成绩,这些建议确实实现了不少。

也有可能是因为学校的资助方是我父亲。

我们隔着错乱有序的课桌和整整齐齐的书海对视,终于他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迈着步子向我走来。

我从他浮夸的怒容中察觉了某种不善,快速把眼镜摘下,放回眼镜盒里。

果不其然,他靠近我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抓住了我的衣领,一股子力气推着我,挤倒了桌面的一大堆书。

我的第一反应是等会又要整理了,第二反应是幸好眼镜放得快。

“顾向南!”放学后的学校并没有几个人还留在教学楼,但偶尔会有保安来巡逻,因此他也只能压着声音对我吼着:“就是你和我兄弟抢女人?”

“……你说前两天后街那事?”

我疑惑了好一阵,才忽然记起来,前两天在学校后街,有个男生把学校的一位女生堵在后街表白,当时人挺多,我顺手拍了照发给年级组长,没多久这位同学就被政教处处理了,我的意见学校不可能不重视,这种有关于校风校纪的东西。

因为不屑,我拍照的动作没有掩饰,可能是被人注意到了,不过我也不在意,虽然那些混混大多数都是“热血青年”,可只要知道我父亲是谁,都不敢惹我。

除了这个小混蛋。

我抓住顾向泽的手,以防他有更大的动作,面色不动,反问道:“你喜欢她?”

他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那么坦然和从容,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门窗。

没有人。

我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窗户,不过我看的是玻璃,里面那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少年被另一个人推压在课桌上,红的绿的练习册散落一地。

这时的我长相还不算出众,未经打理的头发一看就是从来不和理发师交流的那种,长长盖过眉毛,蓝色的校服被洗到褪色,从头到尾没有半点说的上“帅”的地方,浑身的书卷气,一看就是校园中的书呆子。

若是那副黑框眼镜还戴着,我看起来会更挫。

“不是……”顾向泽张嘴要说些什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反问我:“那你喜欢她?”

“不,”我想摇头,但此刻不怎么方便,只能作罢,“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你们吵到我了”

“切,”他口中发出不屑的笑声,“是没人喜欢你吧?你连个朋友都没有,是没人爱你了吗?”

听到他这番话,我有些恼火,但还是选择忍下。

“你才是没有朋友的那个吧?”我反过来嘲讽他。

他可能是觉得有些好笑,真的干笑了一声。

“你学习学傻了?”他道。

“你的那些‘哥们’,根本没把你当朋友。”我不想学着他嗤笑,他那样看起来真的很傻,“你是出气筒、钱包、工具人……唯独不是他们的朋友。”

顾向泽抓着我的手一下子使力,我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上,好在有书垫着不是很疼,只是等会要帮同桌收拾东西了。

我决心忍第二次。

顾向泽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已至此,我决心趁热打铁:“难道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一直瞧不起你,你自己也知道,只是不能被别人说出来……嘿,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很傻的冷哼:“懦夫。”

我有些紧张,做好了准备,果不其然,我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我强忍着难受绷着表情,果然我不是擅长打架的人。

但我还是第三次忍下了,首先我不一定打得过他,其次要是打赢了,他总有办法和父母告状的,万一伤到哪了,我还怎么去高考?

“还不是因为你!”他对着我吼叫着:“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称呼我的吗?‘那个年级第一的弟弟’,我从没叫过你哥哥,可他们都把我当成你的弟弟!”

他的话里含着怒火,但更多的是悲愤:“就连我喜欢的女生都那么叫我,一整年,她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却能叫出你的名字!”

“他们都笑话我是小三的儿子!甚至看见‘三’这个数字都会那我打趣,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我去你妈的……”

我反手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再抬起腿把他踹翻,转身压在了他身上,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又对着他的小腹来了一拳,他顿时蜷缩身体,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恐。

一不做二不休,我又给他来了一耳光,边扇边怒骂道:“你把谁当兄弟啊?”

“全天下你只有一个兄弟,那就是我……哦,除非那个死东西又在外面养了什么小四小五,不过那也轮不到那些混混们。”

“没能力考第一名,就来嫉妒我?我要比你清楚一百倍,我要恨的人是谁。”

“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摇了摇头,暂时停下了对他的“教育”,他此刻的样子狼狈极了,一头染烫的头发凌乱,嘴角也被我打出了血,额头上都是因为痛苦流出的细汗。

我从同桌掉落在地上的杂物里找出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剪断了他的铁项链,有胡乱在他头发上来了几刀,就连他那件拉风的夹克我也没放过——看起来挺贵的,反正我赔得起。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小三的儿子,是不是你自己清楚,这不单单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而我不想去和别人说我的家事。”我站起身,冷眼望着他,“再说一遍,我无比清楚我该恨的人是谁,你们、他们,都给我等着。”

我提起书包,转身离去,任由他躺在地上喘着气。

“最后,”我回过头,与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别提我妈,不然还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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