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希看着不远处嬉闹着跑过街头的孩子，再往前走一些就要到第七教堂了。那段遥远的路程仿佛只有短短的一眨眼，一边笑着谈及过往的趣事，一边拿莉莉丝当自己的挡箭牌去狡辩，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完了这段路。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是感觉那么漫长。
“总感觉，你也变了很多啊。已经不像是以前那样充满攻击性，逐渐开始变得圆滑了。明明那时候还要更加不讨喜一些的。”她有些感慨地说道。
“……或许就是这样吧。”叶歌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稍作思考以后还是点了点头，“人就像是一棵树，作为幼苗的时候每一点成长都总是清晰可见，但长大以后就很难再确认到底长高了多少。或许不知不觉间，树冠已经变得如此繁茂，足以容纳许多人在树底下乘凉。也可能在某一时刻就已经死去，留在心里的只有回忆与树干本身。”
“你是在夸我么？”埃尔希笑嘻嘻地说道。
“不，我是在夸我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也变得如此成熟，居然还会为别人着想了。”叶歌很随意地说道。该说今天出门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了，种子也已经种下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发芽了吧。
“嗯……我不否认这点就是了。”埃尔希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叶歌，拿出钥匙打开了教堂的大门。她牵过莉莉丝的手，轻笑着说道：“我们到了哦，莉莉丝。这里就是第七教堂，也是你以后的家了。大部分时间我应该都会留在教堂里的，待会儿先带你熟悉一下教堂吧，顺便再陪你一起认识一下其他人。”
“嗯。”莉莉丝对这些其实并不感兴趣，但看着埃尔希那兴在头上的样子，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不用担心啦，大家都是好人。肯定会接纳你的。”埃尔希大概是误会了莉莉丝的想法，弯下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得多。
只能说，人与人是很难互相理解的。哪怕埃尔希已经见过莉莉丝那么多次，却很少有机会深入了解过莉莉丝在想些什么。而且随意去探究别人的过往或者是心理也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哪怕是现在的埃尔希也是抱着一步一步来的想法，并没有着急让莉莉丝多么亲近自己。说到底，她并非是纯粹处于善心或是同情才会收养莉莉丝的。
牧师们虽然本心都是善良的，却也没到圣母玛利亚的那个程度。非要说的话，其实之前埃尔希一直去学校探望莉莉丝的行为就已经足够了，谁都不能再苛求她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且谁都不能保证，莉莉丝跟随她离开学校后就会过得更好。在埃尔希看来，莉莉丝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自闭都是因为过去所经历的一切，而那些伤痕或许需要一生来治愈。
而谁又有这个资格轻易地去背负他人的一生呢？
莉莉丝不懂这些。她只是纯粹地喜欢那种待在埃尔希身边的感觉，所以很轻易地就答应了跟她离开。但埃尔希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所以才需要对莉莉丝作出承诺。
“叶歌也是好人么？”莉莉丝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埃尔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他看起来总是有些不靠谱，而且说话也难听的要死，脸上也拽的跟别人欠了他钱一样，但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告你诽谤了。不会夸人可以不夸。”叶歌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嘛。”埃尔希完全不怕叶歌，但最后还是给叶歌说了句好话，“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找他帮忙，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至于他平时说些什么，大部分都直接无视掉就好了。”
“我知道了。”莉莉丝多看了叶歌一眼，这次倒是没有再用眼神交流了，只是很正常地打量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带着莉莉丝去忙吧。我要去泡杯咖啡，在教堂里再坐一会儿了。”叶歌摆了摆手，准备将埃尔希打发走。
“我看你还是少喝点咖啡吧。那东西我听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埃尔希好心提醒道。
“首先，这肯定只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谣言，可信度就和报纸头版上的贵族绯闻一样低。其次，我还是一名正职牧师，就算咖啡里下了毒也喝不死我，更别说只是影响健康了。”叶歌纠正道。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玩意儿，甚至还不加糖和奶油。”埃尔希有些纳闷，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叶歌，所以只是习惯性地提了一下。
“硬要说的话，应该只是一种习惯吧。”叶歌叹了口气，也没有了再解释下去的心情，转身往忏悔室那边走去。通往教堂二楼的走廊在另一边，不过那个门一般都是会锁着的，以免有外人不小心走错路。
“那我先带莉莉丝上楼了。和我睡一起应该没问题吧？还是说你想自己睡一个房间？”埃尔希弯腰问道。
“和你一起就行。”莉莉丝这次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她本来就是被叶歌所描绘未来所吸引，这恰巧也是印证了叶歌说过的话。这么一想的话，当时叶歌确实也没有欺骗她的意思，顶多是使用的方式有些卑鄙而已。
“嗯。那就和我一起睡吧。”埃尔希点了点头，站起身时恰好看到叶歌的背影要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稍稍犹豫，忽然想起来今天叶歌说过的一些话，再加上那种精神快要满溢出来的冲动，让埃尔希作出了一件平时绝对不可能做的事。
如果不是今天的话……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了吧。已经可以了啊，可以去考虑自己的事情了吧。只是一次的话……仅此一次，不去做的话，肯定会后悔一辈子吧。所以，今天就好。就只有这一次。即便是如此平凡的自己，应该也有这种权力才对。哪怕，结果是一样的。
所以，她喊住了叶歌。
“怎么了？”叶歌在原地站住，回头看了埃尔希一眼，眼里并没有多少动摇，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道是不是埃尔希的错觉，她好似看到了叶歌脸上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容，但仔细看时又知道那是错觉。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埃尔希鼓起勇气说道。
“没什么。你应该感谢自己并没有辜负那些努力。”叶歌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但是，真的，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应该坚持不到现在吧。所以……”埃尔希说着说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卑鄙，眼角也变得有些湿润。再说下去的话，就会变得不是自己了吧。
所以，到这里就好。
“所以，谢谢你，叶歌。”她轻声说道，随后带着莉莉丝头也不回地跑了。
“真是的……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找她要谢礼。”叶歌挥了挥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埃尔希跑掉了，不由得有好笑地说道。
他继续往前走，走进略显漆黑的走廊里。由于走廊的灯都是关着的，所以叶歌并没有多想，随手打开了自己那间忏悔室的门走了进去，把手按在门边的开关上。
可刚想按下开关把灯打开，他却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这里是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