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今天杜玉喝的三碗汤粥里,李清雅做的这碗最是好喝。
“李小姐,我们无涯门是认真为乡亲们排忧解难的,不是来做样子的。”杜玉觉得有必要消除李清雅的误解。
李清雅看着他大口喝粥的样子,笑得莫名满足。她是在为自己的厨艺而骄傲吗?
“是我误会了。小道长,我不太敢相信他人了,自我未婚夫那件事之后……”李清雅掩住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杜玉见状也不再多说,说到底,李清雅终究是个苦命女人。
李清雅今天的脸色不错,白里透红,不像那天那样苍白失色。杜玉随口问了句:“你有在吃药吗?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让我为你诊断一二。”
李清雅下意识退了半步:“还是不要了……我这身都是陈疾旧病了,若是害的道长也染病就不好了。”
杜玉展颜一笑:“不会,我不怕病的。”
李清雅眼睛眨了几下:“世上哪有人不怕病的呢?”
“我啊,我就不怕病。自我十岁以来,就没得过一次病。”杜玉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李清雅眼睛眨得更频繁了。
她那稍显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是吗?”
在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面前,男人从来不会自我否定:“那当然。我以前得过一场大病,病好了后也烧坏了脑袋,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患过病……对了,杜瑶说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她是怎么说的?”
杜玉斟酌着说:“她说我们以前认识,但不是太熟。”
李清雅哼了声,杜玉没分清她是在冷哼还是在嗤笑:“是认识。她说的也不错,我们以前确实不是朋友。”
她忽然眉毛一挑,美目顾盼:“小道长,那你想当朋友吗?”
她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轻佻,让杜玉一瞬间想起《京都梦华录》,梁子国赴京赶考时,见到的在京都花楼上打扮得貌美如花的歌女。梁子国被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他在若干年后写书时也将此事描述得绘声绘色。
杜玉有那么一瞬间也被她迷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血液在加速流动,他看着李清雅的脸,只觉得她确实好美。
男人一生会爱上许多女人,每一种爱都是不同的。此时的杜宇尚分不清李清雅和师尊所唤起的悸动的区别。
他觉得李清雅有许多吸引男人的地方,她的美貌,她的自矜,她的高傲。
李清雅没有等杜玉回答,也许因为她早已有了答案。她将左手的袖子挽起,露出白嫩如玉的胳膊。杜玉是第一次如此赤裸地看到女子裸露的手臂,这个时代女子总是穿着长袖,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甚至连师妹的白胳膊都没见过。
“既然小道长你有自信,那帮我看看病吧。”
她的手秀美无比,手指关节并不明显,手臂线条流畅自然。她的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健康的粉色。
杜玉低头又抬头,他只觉今天的李清雅有些过分的热情,先是为他熬粥,又是请他把脉,连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她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杜玉想。
似是看穿了杜玉的自私念头,李清雅说:“小道长,请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家父请了很多医生,都治不好我的病……”
杜玉哦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只有情窦未开的少年男儿才有的红润,他在心中自嘲自己未免有些过于自恋了。李清雅只是稍微对他友善点,他便浮想联翩,想着她是不是喜欢我。
他将手指轻轻按在李清雅的手腕上,细细感触,心中的旖旎念头也如潮水般褪去。他不确信地换了个坐姿,重新把脉,重复了几次终于引起李清雅的疑问:“杜玉,你怎么了?坐得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你的脉象不对。”杜玉额头冒汗,他不知怎么开口。
李清雅的脉象显示她肝肾严重亏损,但李清雅的脸色却又与肝肾疾病的病症不符。这种情况就像是,李清雅表面上健康无比,实际肝肾已经病入膏肓,不客气的说,随时会病发暴毙。
“是我的病很严重吗?”李清雅问这句话时脸色平静,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我还能活多久呢?”
“……”杜玉沉默了很久,“一年。”
“挺好的。家父请的那位庸医说我活不过二十。”李清雅笑了,笑得甜蜜温柔,“我今年已经二十了,不都还活得好好的吗?”
杜玉之前心中那些胡七乱八的想法全部消失不见,看着眼前这个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的米铺小姐,他既有救助她的冲动,也有暗含的惋惜,更有一种没由来的失落。
她之所以急着让杜玉去找她的未婚夫,恐怕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可是……为什么?她年纪轻轻,肝肾为什么会有如此损耗?
一年都是杜玉比较大胆的估计。他跟着师尊学医时,师尊就说过,五脏六腑中,心最重要,心若死了,人便没救了。其次便是肝肾,绝大部分内功运行都无法绕过肝肾,一些号称能吊着病死一口气的疗伤功法,也无法在残破的肝肾下运行。
“那些药……”杜玉怀疑是李清雅吃的那些药有问题,“那些药我能看一看吗?”
“……杜玉,小道长,我可以叫你杜玉吧?”李清雅抽回手,重新盖上袖子,“那些药已经是最后一批药了,已经吃完了。那些药没有问题,我吃了八年了,如果不是那些药,我早就死了。”
“可是……”杜玉还想挣扎一下,他不想看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儿香消玉殒,被盖在棺材中,被埋在泥土下。
“杜玉,如果你想帮我,可以尽快帮我找到我的未婚夫。我真的很想在我死前与他做个了断,无论是恨他还是爱他,我都希望有个结果。”李清雅起身,“小米粥还可以吧?以后可以常来我这喝粥,不来也行,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李小姐,我师尊说不定有办法治好你!”杜玉说。
李清雅笑了笑:“不用这么见外了,你直接叫我清雅就好。杜玉,我身患此怪病已经八年了,老医师说我的肝脏都快烂完了,就算治好了我也未必能活多久。你无须为我操心,请回吧。”
“但是……”杜玉还想说话,但李清雅已经背过身,那一直默默伺候在旁的小丫鬟拉起杜玉:“杜道长,小姐要休息了,你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