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寄住在学校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被抛弃的孤儿，又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自己的家庭，这些孩子中有不少都是拒绝被领养的。而且领养的一方也未必都是好人，所以教会也需要对领养人进行一定的考察。
但要是换成埃尔希的话，那些手续就都可以忽略了，直接在领养的文件上签字就行。虽说埃尔希现在还不是正职牧师，但她毕竟也算是圣教的教职人员，旁边还有另一位正职牧师替她做担保，所以程序就可以简化得只剩下最后一步，连考察期都可以免掉，只要询问莉莉丝本人的意见就可以。
莉莉丝当然不会拒绝，不如说这本就是她和叶歌的交易中的一环，当时卡米尔问她的时候就连回答的声音都变得比平时大了一些。而按照惯例，这一天学校里应该还会开一场欢送会，以庆祝莉莉丝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但莉莉丝自己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在学校的饭堂里吃过晚饭以后就跟着埃尔希和叶歌一起离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留下太多值得眷恋的回忆。而且埃尔希也和她说过，之后她还是要回来学校里上课的，所以莉莉丝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多么不舍。当然，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她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事情，愿意和埃尔希一起离开也只是被叶歌所描绘的未来所吸引——她尚且不懂什么是幸福，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追逐。
“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还这么年轻，就领养了一个孩子。”埃尔希一只手牵着莉莉丝，用另一只手提着莉莉丝的行李，被傍晚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过来。虽说莉莉丝的行李箱里并没有放什么，只有几套校服还有上课的教科书，但她还是觉得手上有些沉重。
“莉莉丝，以后你就应该喊她‘埃尔希妈妈’了。毕竟她现在是你的监护人，把你从学校里领养出来了。”叶歌打趣道。
“别用那个词喊我。我哪有这么大的孩子。”埃尔希用想要杀人的眼光横了叶歌一眼，抄起箱子就想打人，但最后还是没丢过去。
“妈妈？”莉莉丝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啊啊啊啊啊啊……都怪你个混蛋。莉莉丝，不要和他学坏了，像以前一样喊我姐姐就好。”埃尔希都快被叶歌气死了。
“嗯。埃尔希姐姐。”莉莉丝是个乖孩子，听到埃尔希的话以后只是轻轻点头，随后抬起头问道：“我听卡米尔奶奶说，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吗？”
“是啊，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家人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或者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和我说，把我当作是你的亲姐姐就好。”埃尔希微微弯下腰，很认真地看着莉莉丝，“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或者干脆忘掉就好。你已经有了去追逐幸福的权力，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和我一起留在第七教堂里，或者在罗德城里找一份工作。哪怕你还是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知道了。”莉莉丝想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但她确实能判断出来，埃尔希的话语中并没有藏着虚假与欺骗。这些都是她的真实想法。仅仅有那么一瞬间，她终于稍微理解了叶歌的意思。
“你现在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啦。姐姐也只是个半吊子而已，虽然有些大放厥词的意思，但是养你一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埃尔希笑着摸了摸莉莉丝的脑袋，“走吧，我带你回家。”
莉莉丝没有回答，只是任由埃尔希牵着自己的手。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歌，明明知道这个人是心怀不轨，但此刻却失去了继续与他谈判的权力。她所接受的交易是如此卑鄙，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她。
“莉莉丝所认为的幸福是什么呢？”叶歌看到莉莉丝的眼神，轻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莉莉丝像是有些赌气地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叶歌。
“这种复杂的问题不如留下来问你自己吧。”埃尔希没好气地说道，“叶歌自己有想过这种问题么？”
“我当然有想过。不像你，脑袋空空。”叶歌耸了耸肩。他的目标从未动摇过，所以也没必要去考虑这种问题。
“成为正职牧师本来就是我的理想。我现在肯定很幸福，不像你成天愁眉苦脸的，就好像欠了别人钱一样。”埃尔希有些得意地说道。
“但是，支撑你一路走过来的其实并不是想要成为正职牧师这个理想啊。理想与梦想只不过是一个轻易破碎的幻梦，当自己还留有退路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就会选择放弃。日复一日地向母神祈祷，但换来的却是沉默与自我怀疑……到底谁又能在这样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呢。”叶歌轻声说道。
埃尔希并不比其他孩子优秀太多，哪怕是有着那一份坚持与善良，想成为正职牧师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最后她还是坚持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靠着作弊一样的方式。叶歌看着她一路走过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的，所以他从来都不对埃尔希说什么好话，甚至是故意去刺激她。
“……啊哈哈，还是被你发现了吗。”埃尔希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苦笑着说道：“说实话，很多次我都差点坚持不下来了。但那时候你好像都会对我说些难听的话，让我打起精神。我总觉得不能输给你，让你看不起我，所以才能憋着口气继续坚持下去。现在想来，还真是不容易啊……都过去六年多了。”
这六年几乎占据了埃尔希近半的人生。从她真正懂事开始，她就每天都在教堂里面工作，学习，祈祷。一年下来，可能都不会回家几次。她很害怕自己回家之后就会懈怠。但人们很难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当努力无法得到回报的时候，心里就会不断感到压力，进而崩溃。
“辛苦了。”叶歌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么。”埃尔希抹了抹眼角，总感觉有点想哭。她好像等了这句话很久很久，在黑暗中一直朝着叶歌的背影奔跑，但最后才发现，其实自己和他的距离一点都没有拉近，反而是越来越远了。那时候恰好是埃尔希最为迷茫的时候，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虽然离我还有这么一点点距离就是了。”叶歌捏着手指比划了一下。
“少来。我一直怀疑你这家伙已经不是人了。”埃尔希本来还有些感动的，被叶歌这么一说都快要被他给气笑了。
“所以，你已经不必再盯着我的方向前进了。就像你刚才和莉莉丝说的那样，现在的你已经有资格去追逐自己的生活了。”叶歌耸了耸肩，“你一直无法成为正职牧师，就是因为你已经忘了自己的初心了。虽然这种方式能让你跟上来，但也阻碍了你走出最后一步。”
“……所以你今天才陪我一起出来吗。”埃尔希微微一愣，微微低下头问道。
“适逢其会而已。别想太多了。”叶歌摆了摆手。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埃尔希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反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莉莉丝。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只是追逐了太久，以至于遗忘了一开始出发是为了什么。但现在再想起来，或许还不算太晚吧。
“有没有感觉脑子突然清醒了很多。”叶歌突然问道。
“嗯……差不多吧？”埃尔希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手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好像是轻松了不少。原来成为正职牧师是这种感觉么？现在的话，好像可以很轻松地释放那些神术了。”
“……精神突破。”莉莉丝若有所思地看了埃尔希一眼，眼中闪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红光。刚才在埃尔希突破的一瞬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但那种感觉仅仅是一闪而逝，并没有让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但是，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