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从未感觉如此迟钝的大脑嘎嘎转动着,将他的整句话过了一遍,然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口欲言,然而,却来不及了。
“轰!”
眨眼间,仿佛什么禁锢被解开了一般,一团团庞大的热流从胃中升腾而起,如同汹涌的潮水,向着周身弥漫而去。
短短一两个呼吸的功夫,无数的精气肆意流淌、奔涌,不仅填补了今日白日间修行所留下的亏空,甚至,还继续往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各处奇恒之腑倒灌而去,意图将每一个角落,填满、压实!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处皮膜,都有一种“吃撑了”的感觉传入脑海,然而,即便如此,胃囊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热气补充而来!
仿佛没有止境。
药力太过充沛,以至于自身无法完全消化——这种奢遮的苦恼,我可还是第一次碰到。
往日哪怕在家中时候,也只有吃不够的,哪儿会有吃撑了的说法?
这……该如何是好?
我抬眼,看向始作俑者。
男人依旧稳稳地坐着,面孔之上,一副戏谑夹杂着期待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帮助的意思。
果然,不能指望他!
这种时候,做人,还是要靠自己。
一点明悟生出,我瞬间斩杀了所有的杂念,心思凝而唯一。
双眼微阖,气息下沉,只觉灵台之上,一片清明。
既然如今情况混沌不明,那么……
想到此处,心念微动,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勤练不辍的法门,再度尝试发动。
熟悉的江潮之声在耳边响起,一幅图景在眼前铺陈开来。
远远的,我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咦之声,然而,我却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体内的气机变化,依照着早已熟稔的法度,投映而出。
夜空如幕,明月高悬。
于夜空之中俯视而下,奔流不息的大江之上,不知何时,竟是汇入了一股庞大的“浊流”,裹挟泥沙而下,滚滚而来,与原本的清澈的江水彼此交融。
不过,虽然那清浊的界限彼此模糊,然而在大尺度的范围下,还是表现得泾渭分明,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彼此。
“浊流”翻腾着,不断拍击着江岸,堆垒起一座座沙滩,流淌过星罗棋布的江心之洲,留下丰富的泥沙,改造着各处沙洲的环境。
这确实是好事,也是机缘。
然而,我却根本来不及庆幸。
因为,“浊流”的来势实在太猛了,一浪接着一浪,浩浩荡荡,如同洪水倾泻而下,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那水面上涨的速度,便已经超过了江岸的堆垒速度,眼看着就要漫过江滩,流入到两岸之外。
从法理上来说,这并没有什么。
这股药力颇为柔和,没有丝毫的霸烈之性,即便不能拦住,也不过是药力散发,继续向着四肢百骸的更深处蓄积,或是发散出去而已,对于身体的本身,其实并无损伤。
然而,冥冥之中,我却有着一种明悟——倘若真的让“浊流”漫过去了,那么,我将错过一次机缘。
一次足以让我懊悔很久的机缘。
自己倘若还想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绝不能放弃。
只是,值此关头,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既然疏不得,放不得,那剩下的,无非是高筑江岸,以阻水势而已——以鲧之法治水并非不可,唯一一点:那息壤,又自何处而来?
心念转动,此身所掌握的无数功法手段在脑中一一浮现,然后又一一否决。
玄龟吞气法?不行,尚未掌握得不够熟练。
灵蛇摄息诀?太慢了,缓不济急。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
心念急转,连续否掉了几门功法之后,我猛地起身,摆开了一个架势。
正是“江山如画”的起手式——这是眼下,我所能掌握的最为高深繁复的锻体拳术。
顾不得再想着身处何地,抬脚踩下,手中起式,一套“江山如画”,就此展现而出。
身姿变幻,腰肢盘旋,犹如鬼魅舞动。
依照一定的法度,皮膜依次绷紧舒张,肌肉收缩放松,骨骼之中,发出沉闷之音;血流澎湃,脏腑共鸣。
江岸边上,层层沙石的垒积速度陡然加快。
不够,还不够!
“浊流”一尺尺地上涨,甚至越来愈快,与之相对,江岸抬高的速度虽然也在加快,可是始终跟不上“浊流离”上涨的速度。
眼看着那咆哮的浊水着岸边越来越近。
可我只能一遍遍地肢体舒展,扭动着身体。
这套拳法,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而我自觉,自己对于这套功法的掌握,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再也无法提升……
这个动作太过碍事了。
在某一个刹那,一个灵感的火花崩出。
没错,这个动作地气机流转有些不协调,要不,换一换?
另一个念头开始呼应。
那就——换吧。
值此紧要关头,几个潜意识中的念头达成了一致,做出的决定迅速下传,等这份信息真正上行到大脑的时候,原本已经熟练到了成为本能的动作,已经开始荒腔走板。
该出拳处,改成了五指轻撩,原本的向前踏步,变成了腰肢轻扭,踢腿变成了摆胯,弓步换成了旋身。
然而,气机却越发地舒畅了。
大江之中,仿佛出现了什么巨兽,于江心翻滚腾跃,得此之力,无数的泥沙被浊浪扬起,落在江岸之上,将江岸抬起,甚至连江心沙洲,也在一泥沙的沉积之下,一层层往外扩去。
不,还不够,还有……呼吸!
呼吸的节奏陡然一转,肺腔打开,一股气流吸入。
若是论起来,这股呼吸的节奏并不算强,但每一次呼吸,却极为悠长,攀折缠绕,连绵不绝,每一个转折,恰好与身体的动作节拍相互应和,以成共鸣。
一股股清风打着旋儿吹过水面,无数水汽腾空飘洒,荡涤着明月夜空中的轻尘。
“浊流”的漫堤趋势,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到了缓解——由此,江岸堆砌的速度,终于第一次超过了浊流的涌出速度,并且,还在浊流的配合之下,层层拔高,牢牢地将漫延的水势拦阻在了河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