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就那么坐着，听身边的姜梓琳一直在那小声地嘀咕，她抱着好几个纸袋，都是今天自己买给她们母女的礼物。
女子那有些圆润的肉肉下巴，在口罩没有完全遮挡的地方，还残留着些许糖渍。
大概是刚刚看电影时吃爆米花的时候留下的。
陈染伸出手，很自然地帮她给擦掉了，也让身边的姜梓琳又靠过来了些，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把小脑袋和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也去看过心理医生的。”
姜梓琳继续说着。
“可没有用，有些毛病就是治不好，不是吃点药啊，或是看看医生就能康复的，特别是姐姐这样的就更是如此了，可能全世界加起来就几个人有类似的怪毛病。”
“所以呀，姐姐也懂了，那既然只有几个人有这样的问题，那大多数人对此的态度当然就是无所谓的，让她们自生自灭咯，毕竟要花费大价钱和人力去给几个人服务……”
“这种事不是没有，但姐姐肯定做不到呐，小染能懂的吧？”
陈染点头。
“嗯，没有谁会在乎一个十八线小城市里男孩子或是女孩子的心理问题，所以才总让人觉得，有钱人家里的孩子心理问题比较多。”
“正确！”
姜梓琳附和着说道。
“不过呢，这也理所应当吧，世界上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打仗啦，人道主义危机啦，都还有人吃不起饭喝不起水呢，这样想想，自己有些不正常这件事，确实很渺小呢。”
她显然有些乐观，不过想来也正常。
陈染觉得。
姜梓琳最重要的，是从小有妹妹和妈妈陪着她，并坦然的接受了她不正常这件事。
对于每一个人而言，家庭的成长环境都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不能出去读书工作也没关系，那就在自己能够做到的地方做到最好，帮助家里！！”
“所以小琳姐做饭才那么好吃，也才那么擅长打扫卫生呢。”
“哼哼哼，那当然啦，这可是十几年来持续不断的努力呢，可不仅仅是一次次重复那么简单，还要总结经验，交流心得，学习最新的技巧和知识……”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
姜梓琳一下子就变得滔滔不绝了起来，整个人也彻底放松的，靠在了自己身上。
让陈染甚至能隔着不算厚实的衣料，感受到女子那灼热滚烫的肌肤。
无人的地铁车厢，也慢慢好像变成了什么桑拿房似的。
姜梓琳的额头间都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渍，可反而贴贴着自己越来越紧了，就好像越是大热天，就越是要抱在一起睡觉的热恋期小情侣似的。
一连说了好久好久。
从怎么打扫家里，应该从哪个步骤开始，又从哪个步骤结束；
平时吃饭的时候都要做几个菜，妈妈喜欢吃什么，冷冷喜欢吃什么，自己喜欢吃什么……
再到多久进行一次大扫除，清理院子的时候，遇到了流浪的小猫小狗，或是在屋檐下发现了小鸟儿的巢穴，而是家里出现了蟑螂甚至是蛇该怎么办。
姜梓琳的话没头没尾，几乎是想到哪说到哪。
然后，又话锋一转。
“可即便这样，有时候还是很想出门呢，就是知道自己不能出门才会想出去，在电视里看到什么地方啦，或是瞧见什么地方的风景照啦。”
“就会有想出门的时候。”
“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吧，晚高峰的地铁，挤满了人的居酒屋，到处都是刚刚下班疲惫不堪的中年大叔和阿姨们的街道。”
“因为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甚至会想着，以后会不会一辈子都见不到啦？”
姜梓琳说道这里，又看向了自己。
而陈染接过话茬，说出了那句至理又废话的经典名言。
“嗯，就像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小琳姐想出去。”
“是呢是呢，是有不少羡慕姐姐这样生活的人呢，网上不少的！”
话题到此结束，因为地铁到站了。
刚刚还一副软绵绵样子的姜梓琳，出了地铁站，回到了熟悉的老街上时，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在漆黑夜下的无人长街间。
蹦蹦跳跳，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说什么要去奶奶那边买桂花糕吃。
“现在都十点多了，小琳姐，杨奶奶那还开门么？”
“开的开的！”
姜梓琳笃定的语气，让陈染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经常大晚上的偷偷跑出来买糕点吃。
女子拉着自己跑得飞快。
这会儿，她就一点都不紧张了，也一点都不害怕了。
唉。
糕点铺子果然还开着。
在黑乎乎的路边，从窗户内里洒落出来的橘黄灯火，照亮了还摆在窗沿下，用铁盆装着，塑料布盖着的糕点。
杨奶奶依旧还是在窗户后面的摇椅里躺着，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
老奶奶身边，还有个看起来十一二岁，满头白发的小萝莉，搬着个小板凳在坐着。
瞧着自己和姜梓琳来了。
便立刻站起来，一手接过姜梓琳的钱，一手给女子称糕点。
小萝莉的动作干净利索，冷酷得不像话，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的表现。
陈染记得。
姜梓琳好像八卦说过什么，眼前的小女孩是杨奶奶在路边捡的什么来着，就好像自己被她们妈妈捡回家一样。
“……”
“小琳来啦。”
晃着手里的蒲扇，杨奶奶再度又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显然是又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是人家的老公啦，奶奶。”
“呀，小琳结婚了。”
“嗯嗯嗯！”
“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已经怀上了！明年……大概明年……额……”
掰着手指头，显然，姜梓琳的数学成绩并不是很理想，连算十个月后是明年几月都不知道。
“结婚了好，结婚了好……”
杨奶奶又转过头，看她的电视去了。
陈染全程在旁边不说话。
因为已经习惯了姜梓琳的胡说八道，而且，跟老人家也解释不清楚。
于是只沉默着。
同一样沉默的小萝莉手里，接过了她装好的糕点。
买完糕点回家的路上，陈染发现姜梓琳好像比之前更开心了，抱着自己的胳膊，走一步跳两步，也不晓得到底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