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薛宁听到对面开门的声音,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出去,从窗户上看到陆阳拎着箱子出了楼道,身体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蹒跚,转弯的时候陆阳猛然转过身盯着他的窗户看,薛宁急忙缩在窗帘后面不敢与他对视,陆阳注视了许久才离开,薛宁甚至能感觉到他眼神中那种绝望,但能做的也唯有叹息。
田幼灵醒了以后发现薛宁搬了一把椅子木雕般坐在窗前,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直就去砸陆阳家的门,将楼上楼下都吵了出来,她跑回来惊慌的问薛宁道:“陆阳哪里去了?”
薛宁平静的道:“他中午就搬走了。”
田幼灵颓然的坐在沙发上,静默良久,忽然道:“雪妮,你怨怪我吗?”
薛宁摇了摇头,田幼灵突然大哭起来,哽咽着道:“雪妮,我是真的喜欢陆阳,可他却一点都不喜欢我,连一句好话都不和我说,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田幼灵这段时间一直以为陆阳是因为薛宁才不喜欢她的,可陆阳竟然搬走了,显然也不是因为薛宁的原因,那么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了,她也感觉到了一种绝望。
薛宁自然知道是为什么?田幼灵因为陆阳伤心,陆阳却因为他伤心,他甚至有些后悔昨晚不该那样打击陆阳,可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喜欢不喜欢的,那么在意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日子还长着呢。”
薛宁只能这样安慰田幼灵,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了陆阳的日子,田幼灵也不再闹腾,并且经过这次“失恋”打击,田幼灵也变得有些沉默起来,从热闹到冷清,再加上天气进入冬季,薛宁骤然感到无限冷意,不由自主就有些怀念陆阳在时的温暖。
但贺云峰一个电话就将他从幻想拉回了现实,贺云峰电话中只说了一句话:“雪妮,你奶奶失踪了,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听到贺云峰的描述,薛宁立刻背脊发凉,陆阳什么的立刻就抛到了脑后,直接打了个车到滨河养老院,现在贺云峰就在那里。
薛宁到的时候贺云峰和几个护理人员还有管理人员正在商量该怎么办?贺云峰说:“那就报警吧,我不管她是怎么走掉的,找到人才是当务之急。”管理人员有些为难,闹大了对养老院的声誉是个打击,又问起护理人员细节来。
薛宁简单听了一下才知道奶奶早晨就不见了,刚开始护理人员以为她到院子里转悠去了,结果两个小时都不见人影,这才急忙寻找,找不到人就看监控,发现李桂花一早就出了养老院,而门卫保安正好开了小差,李桂花径直就走了出去。
李桂花是以贺云峰的名义送进来的,出资的也是贺云峰,养老院立刻联系贺云峰,贺云峰知道薛宁和李桂花的感情哪敢怠慢,急忙寻找,找不到这才通知了薛宁。
薛宁心中大急,这天寒地冻的,奶奶穿又那么少,而且奶奶几乎都看不见,神志也不怎么清楚,实在是太危险了!
奶奶去哪里了呢?薛宁脑筋急转。
“奶奶应该回厂汉了!”薛宁觉得奶奶多半还是摸索着回厂汉了,想到这也不再停留,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上了贺云峰的车后,贺云峰道:“你来之前我刚从厂汉回来,没有找到你奶奶。”
“她应该就在厂汉,不会在别的地方!”
对于李桂花,自然没有人比薛宁更了解,贺云峰也知道这一点,见薛宁如此笃定,也不多说话,开车顺着南绕城直接又开回厂汉。
来到薛宁以前住的院子,薛宁跳下车见大门开着,便快步跑了进去,跑到门前才停住脚步,去年那个夜晚,薛宁和曹少东几个人去云峰水泥厂之前薛宁锁了门,此刻依然锁着,时隔一年铁锁已经锈迹斑斑。
薛宁来不及感叹物是人非,停顿了几秒,就又跑向左右凉房,每个屋子都细细看了一下,都没有发现奶奶的踪影。
贺云峰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道:“我都看过了,没发现你奶奶。”
薛宁压下心中的惊慌,又扫视了院子一眼,年久失修又无人照料,整个院子一派破败的景象,薛宁咬着嘴唇道:“我奶奶……她回来过。”
贺云峰吃惊道:“那她去了哪里?”
薛宁想了想道:“有可能……去我爷爷那里了。”
薛宁的爷爷早就死了,这个贺云峰也是知道的,听到薛宁这样说就有些发愣,但见薛宁已经跑出了院子,急忙跟上。
薛宁指着路让贺云峰一路向西,出了厂汉村二里路来到一处土坡上,贺云峰这才发现是一片坟地,而薛宁此刻已经跳下了车。
薛宁跑到爷爷的坟前,见坟前有来过人的痕迹,立刻放声大喊起来:“奶奶,你在哪里?奶奶,你在哪里?”
贺云峰来到坟前,一下呆住,因为他发现一个坟头前的墓碑上赫然写着“林小媛”的字样。贺云峰瞬间心里五味杂陈,脑海中依稀还记着的那个俏丽温柔的身影,竟然已经成了一捧黄土!他和她的女儿就在这里,他们三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此刻在一起了,有一人却已经是阴阳两隔。
薛宁跑遍了整个坟场都没有看到奶奶,喊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心里更是慌的不行,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贺云峰看出他神情有些不对头,沉声道:“雪妮,你不要急,我们回厂汉,我让厂子里的工人帮着找,如果天黑之前还找不到,那就报警!”
薛宁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听贺云峰说的有道理,只好又和贺云峰往回走。
两个人一回到厂汉,就发现许多村民正往一个地方走,看去向正是薛宁家,贺云峰将车开过去见薛宁家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薛宁隐约听到了奶奶的呼喊声,急忙跳下车钻入人群,赫然发现奶奶正坐在自己大门口痛哭不止,一边哭一边呼喊道:“宁宁,你在哪里?奶奶想你啊……建明,你在哪里?妈想你啊……”声音哽咽又凄厉,听着无比的悲伤。
几个邻居,包括秦婶正在劝慰,但李桂花只是哭泣,别人要拉她起来都不让。
薛宁顷刻间眼泪就掉了下来,扑上前拉住奶奶的手道:“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李桂花停住动作盯着薛宁看了三秒,一把将薛宁推开道:“宁宁,建明,你们在哪里?”
薛宁见奶奶只是穿着养老院的衣服,很是单薄,鞋也丢了一只,脸上更是涕泪滂沱,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心痛,哪里还忍得住,正要喊“奶奶,我就是薛宁!”却被人猛然间推了一把,薛宁转过头见推他的是贺云峰,贺云峰脸色严肃的道:“雪妮,别瞎说!别捣乱!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薛宁闻言一下就呆了,猛然抬起头才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些人都是他认识的村民,现在脸色各异,除了秦婶竟然还有沈大刚和齐老六,齐老六看着李桂花满脸的不屑,而大刚则眼睛不眨的盯着他,满脸都是好奇。
本来从男人变成女人让薛宁有些不敢面对他人,尤其是曾经熟悉的人,但和奶奶比起来,薛宁也管不了那么多,可看到大刚和齐老六的一刹那,薛宁嘴里的话就喊不出来了,仇恨一瞬间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李桂花失踪一年后突然又出现在厂汉村,立刻就轰动了整个村子,村民已经知道薛建明因为赌博被抓起来,前几天刚放了出来,放出话要卖房子,那李桂花显然就不是和他儿子在一起,十有八九是和薛宁搬走了,可今天李桂花突然出现又哭闹不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李桂花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悲惨,眼睛好像看不见了,哭喊着要找儿子和孙子,认识几十年,这模样看着都让人心酸。
更让人惊讶的是,贺云峰竟然也来了,贺云峰可是厂汉第一名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也不知他来干什么,而与贺云峰同来的一个漂亮姑娘竟然喊李桂花奶奶。
贺云峰见大家目光都集中在薛宁身上,想了一下立刻道:“这是我女儿贺雪妮,一直调皮捣蛋的,看到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让各位见笑了。”又对薛宁道:“雪妮,你回车上去,这里交给爸爸处理!”
众人只听说过薛宁是贺云峰的私生子,却不料贺云峰没有另外一个儿子,而是有一个女儿,一个漂亮的女儿,惊讶之下发出阵阵吸气声。
薛宁已经听出来贺云峰是在给他打圆场,而且贺云峰的意思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就是薛宁,贺云峰的心思他一时间也没想明白,他眼神缓缓的从周围众人的脸上扫过,见众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眼神在他和贺云峰身上不停观看,心中就生出一股怒火,在他曾经的记忆中,这些人中没有几个对他和奶奶好过!
薛宁冷静下来,奶奶已经找到,如果自己再自爆身份,多半会成为整个厂汉谈论一冬天的话题,他们会怎么看他,恐怕不会是同情理解,十有八九会把他当怪物一般看待。
李桂花走了一天又哭闹了多半个小时已经精疲力尽委顿在地,贺云峰上前将她抱起送到车上,嘴里还向周围村民解释道:“我是哈林格尔镇人大代表,负责社区五保户的一些工作,李桂花在养老院修养也由我对口联系负责。”
众人这才知道这一年来李桂花是在养老院里,又感叹贺云峰不仅有钱还有心帮助村民,不过更多的还是对贺云峰突然冒出的女儿感到惊奇,目光大多还是留在薛宁身上。
上车之前,薛宁又回头望了一眼,沈大刚本来在人群中看热闹,突然感到有股寒意飘过来,身体莫名抖了一下,看着远去的宝马车不由有些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