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神经比较直,还在为无涯门辩解:“无涯门不是道门,不搞迷信那套,我也不是道士……”
杜瑶撩了撩刘海:“三哥,你真差劲。”
被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评价为“差劲”,杜玉深受打击。他忽而有种明悟,那就是他是不是不太会和女子相处?
他为了弥补自己在杜瑶心中的形象,决定拍拍她的马屁:“我看你办事都很老练,你二哥……不,咱二哥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但是我一点也不想。你忘了我……哦对,你确实是忘了。”杜瑶起身,如鬼魅般往前飘去,“反正你可以以一句失忆症推掉一切,什么都忘了也好,我也一点也不盼望你想起来。反正过个两天,你就又回到那座破山上,守着那座破庙,对吧?”
语气中的埋怨之意溢于言表。杜玉想了想,跟上妹妹的脚步:“我这次会住的长久些,大概一两个月,也许更久……”
杜瑶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恢复正常:“哦。”
杜瑶陪他在杜府绕了一圈。杜府说大却也不大,到底只是个镇子的地主,并没有想象中奢华,仆人总共也只有十一人,七个老妈子,三个打手,一个杜瑶的丫鬟。
一顿简单的晚宴过后,杜玉被带到一间主房,内里摆放着许多小孩的玩具,诸如风筝、黄布大虫、陶哨,杜瑶说这是他小时的房间。虽然他十岁后便上山,但这间房间却被杜家人完好地保留下来,就是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回家。
杜瑶正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忽然拿起桌上一个泥塑小人就往窗外砸,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呼。原来是杜瑛:“四妹,你下手太重了!”杜瑶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爷爷让我看好你,不许你接近三哥,省的你带坏他。”
“你怎还和小时候一样,就亲你三哥,不亲你大哥二哥……哎哟,疼死我了咧!”杜瑛捂着脑袋靠在窗边。
听到这句话,杜玉不禁侧头去看杜瑶,原来以前杜瑶和他关系特别亲近吗?不知是否是错觉,杜瑶故意低下头,让刘海完全遮住了眼睛,避开了杜玉的目光。
她拿起桌上另一块斑斓的石子:“你再不走我就丢你了。”
杜瑛在妹妹面前毫无硬气,像个女子一样捂着头:“我走就是,我走就是!”
杜瑶看着杜瑛那不争气的背影:“他就是被县城的那个白脸公子给害了,弄得现在这么一副模样。”
杜玉有些担心:“他没事吧?我看他额头都流血了……”
“死不掉就行。”
杜玉额头冒汗,他可能还是有些小瞧自己的妹妹了。
“四妹,你学过武功吗?”
“……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杜瑶的。”
“额,那,杜瑶,你学过武功吗?”
“学过一点。这世道,不学武才奇怪吧。”杜瑶默默躬身,“三哥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些向爷爷请安。”
杜玉总觉得杜瑶话里话外在讽刺他。的确,这个人人尚武的世道,他身无武艺才是最奇怪的那个。哪个少年心里不是怀揣着白衣杖剑走天涯的侠客梦?曾几何时,他还背着师尊偷偷练铁掌门的武功,结果却是万火噬心,若不是师尊发现得早,他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他将右手手腕翻过来,端详着手上毒虫型的那个印记……他不能练武,是不是和这个印记有关呢?
他躺在床上,望着木床顶龙凤雕纹,被褥都是新换的,房子里有一股股老宅子特有的淡淡的霉味。杜家并未如他想象中那么生分,也不存在什么复杂的人心角斗,两位哥哥性格鲜明,妹妹也晓事能干,不知他的父母见到他又会是何态度?
他原以为但凡是个有点资产的家族,内部少不得倾轧斗争,两位哥哥说不定会排挤他,舅舅叔叔弹冠相庆,他杜玉至少得喊出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才不负期望。
不着边际地胡想着,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溜到他的房间里。是小师妹:“玉哥哥,你睡了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杜玉奔走一天,早已倦得眼皮打架,梦呓般回复一句:“好,你说。”之后便睡死过去。
*
第二天杜玉醒的不算早,他拍了拍脑袋,恍然想起世俗规矩,晚辈是要晨昏定省的,可不像在山上那样自由自在。看着窗外升至半空太阳,杜玉飞快地掀起被捂得暖乎乎的被子,刚一掀开,被子里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像是女子身上的气味。杜玉吸了吸鼻子,这似是小师妹身上的气味,她身上常年一股淡淡的麝香,偶尔又有点像刚从泥土抽芽的带有土腥味的小花香味。
他喊了一声师妹,没得到回应,正穿戴着,便有一个老妈子捧着木盆和竹制的牙刷进来。杜玉不太习惯受人伺候的生活,请退了老妈子,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毕。
秋夏交接时分的太阳最是怡人,没有夏天那么炎热,也没有秋日那么恹恹。太阳的光辉如金色的半透明幕布盖在杜家院落里,假山脚下的小湖都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斑。
杜玉左右没找到师妹,便一路前进,走不了几步,便看见杜瑶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看蓝皮书,灿烂的阳光照不进长亭,留给她一片冷清的阴影。杜瑶也许也继承了杜家良好的基因,虽然她的扮相和女鬼一样阴冷,但长相娇小可人,五官并不张狂,而是收敛地绽放着,像极了深闺里的小姐。
“杜瑶,你见到公孙若了吗?就是昨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年龄和你相仿的女子?”
杜玉偷偷瞥了一眼,见到杜瑶手上的书名叫《杜叔子别传》。
“她是我嫂子吗?”杜瑶没抬头,依然在看着书本。不知为何,杜玉觉得杜瑶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不,他是我师妹。”
杜瑶抬头,这才正眼打量起三哥:“坐罢。你师妹去厨房显眼去了。”
去厨房显眼?这是什么意思?
见杜玉面露不解,杜瑶又解释:“她非要给你熬早汤,说只有她最熟悉你早上爱吃什么,便抢着去下厨了……呵呵,倒是把爷爷哄得高兴了……”
的确是那丫头能干出来的事。听起来杜瑶对她很是不满,不对,到目前为止,杜玉没发现杜瑶对谁满意的,她像是天生一张厌世脸,见谁都不开心。
“杜瑶,你怎么不在房间里看书?这外面太阳大,下人们又来来往往,多少有些嘈杂。”杜玉也不去找公孙若了,干脆坐在杜瑶对面。
“屋里在烧黄荆,坐不得人,我就出来了。”杜瑶随口一问,“昨夜你房里没有秋老虎吗?”
还真没有……说来也神奇,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从没受过蚊虫袭扰,明明山上的蚊虫应该是最多的。山下莲子镇的镇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每逢入秋,他们每周都会在屋里点燃黄荆,驱烟灭蚊。
“爷爷此时在家吗?”杜玉想起自己今日还未问好。
杜瑶白了他一眼:“三哥,二哥这方面做得都比你好。现在都几时了,哪有此时定省的道理?”
杜玉尴尬一笑。在山上睡懒觉习惯了,师尊也是个懒散性子,有时候一门派三个人呼呼大睡到下午才起床。
“不过三哥你也不用担心,反正爷爷现在可宝贵着你,你哪怕是去揪他的胡子,他都不会动怒,顶多是多骂二哥几句混账。”杜瑶说着话,忽然听到一声爽朗嘹亮的喊声。
“玉哥哥……来喝汤了!”
杜瑶脸色黑了几分,默不作声将手里的书摆直,不再理会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