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的强大让商王文丁感到了不安,于是以封赏之名,将季历召唤来殷都,表面将其封为‘方伯’,号称‘周西伯’,实则软禁了一段时间后秘密处死。”

“从此以后,势力的强大加上杀父之仇,一颗兴周灭商,取而代之的种子便在现任西伯侯姬昌的心中发了芽。”

从来没有什么纣王无道,周王代天灭商,从始至终,这都只是两个强大部族的明争暗斗而已。

从武丁的养虎为患,培养出了季历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的超大部落开始。再到文丁秘密处死季历,加剧双方矛盾的行为……

当然,文丁如果不处死季历,可能子受都来不及继位大商就无了。

再到今天,周国一直秘密暗中联络各大诸侯。

后世形容这个时代——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

表面上看商王还是所谓的天下共主,可实际上,周国早就已经暗中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天下势力,商王这天下共主早没人认了。

进攻朝歌的那一场牧野之战,从不是孤注一掷的挑战魔王,而是胸有成竹的围剿。

“如今的西伯周国,占据西北终南山下的广袤平原,粮草充足。加上前代季历征战留下的名声,早已经暗中让大多数诸侯归心臣服。”

回归正题,蒂莘既然问我怎么看待商国,商国实力如何,我就如实说了。

“尽管现任商王子受即位以后,他亲自带兵四处征战,平定诸侯叛乱,试图重新竖立诸侯对大商的敬畏……只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蒂莘暗暗咬牙握拳:“怎么就苟延残喘了?难道商王迄今为止的一次次出生入死,对于大商就毫无贡献吗?”

“我说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打仗是要钱的,钱从哪里来?贵族的钱肯定要不来,那还是得苦一苦黎民,今天苦一苦黎民,明天苦一苦黎民……你说黎民心里最痛恨的会是谁?”

“肩负大商存续之任,商王她能怎么办?!”蒂莘嘶声问。

“是啊,她能怎么办。可是打仗了,黎民怎么办?!贵族动一动嘴皮子就要出兵,而黎民要出力气,还要出粮食,要出命!连年征战之下,冀州十室九空。而贵族呢?”

“……这……这……历来如此!”

“呵呵,是啊,历来如此。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历来如此!”。

“……”

“既然商王选择了历来如此,那也就别怪黎民憎恨他,选择另一种‘历来如此’了。”

蒂莘素拳颤抖。

“难道……难道黎民就不能理解一点商王吗?商王是在保护他们啊!若羌夷入关,那就不是十室九空了!那是十室十空,无一幸存!”

“理解商王?笑话,他们凭什么理解商王?你觉得他们愿意这样饥寒交迫的十室九空吗?你饿着肚子你会理解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比起慢吞吞的饿死,这种看不见尽头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他们倒是宁愿被快刀斩了!”

蒂莘沉默。

她缓缓的,缓缓的坐在自己凳子上,如同失去了灵魂。

她知道黎民恨自己,但心里却总有一种侥幸,侥幸的以为或许他们偶尔能理解,理解自己身在其位的迫不得已。

却忘了,当她想起黎民的时候,是因为吃饱了撑的想追求一点自我实现。而黎民想起她的时候,是因为快饿死了。

天差地别的境遇,她怎么可能真的明白黎民有多恨?多绝望?

“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成汤先祖成功的道理,到了子受这一辈儿,怎么就忘记了呢?”

虽然不知道子受是谁,不过蒂莘听得出,少女指代的是那个现任的混账。

是自己。

“得人心者得天下……”

蒂莘和姜老再一次被少女言简意赅的神句震惊到了。

这一句话令人醍醐灌顶,似乎瞬间总结出了所有部落氏族兴旺与衰败的根源规律,把所有人都好像明白但不完全明白的朦胧驱散,化作一盏清晰的指路明灯。

但蒂莘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最引以为豪的那一份努力,竟然在少女口中被贬斥到一文不值。不甘心庶民竟然是憎恨自己的,更不甘心……原来自己在少女眼里竟如此不堪!

“商王的征伐大大加快了商朝灭亡的速度,使得天下庶民与他离心离德,将人民推送到了他的对立面。这样等周灭商的时候,再没人会为商而战。”

少女浑然不知蒂莘内心的风暴,继续说着。

这批评的是越来越难听了。

蒂莘忍无可忍:“可是如果不去击溃那些反叛的诸侯,不去应对侵略,大商早就已经被瓜分殆尽了!难道面对那样的挑衅,商王还能坐视不理吗?那样怂包,又有谁会信服她?!”

你现在在这里,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平叛,必须要平叛,谁说不能平叛了?可是平叛的粮食为何要从黎民身上出?明明只是为了维持肉食者的统治地位,凭什么要黎民替他们付出代价?!”

“因为……因为……”

蒂莘的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她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那个所谓的“历来如此”,被无情的撕掉伪装以后,原来是如此的简单明了,且让人羞于承认。

而她也早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其中的既得利益者,甚至是最大、最可恶的一个帮凶。

“他们吃了太久,已经忘记餐盘里装的是人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