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改天以另一种方式相见。”
“没有人在旁边。”
“有些东西你无法看见无法感受,宝贝。”
“自己空虚的意识——想到将来,我很抱歉。”
“这是一个彻底的误会——我已开始这么怀疑。”
“我们就是一个错误吧?”
寒冷刺骨的冰窟内,一个从头发到鞋子都是雪白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摆弄着身前躺着一具身体,在他身边的冰台上,一颗头颅正打着哆嗦在唱歌,如果躺在地上的罗格有脑袋和意识睁开眼去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颗头颅跟自己这具身体的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北古侧过头,皱眉道:“你能不能别唱了,多好一首歌被你唱的这么难听。”
卡布翻了个白眼,不满道:“这么冷的地方,还不许我唱首歌缓缓?”
“那你就不能唱首母语歌么?这两种语言你读都读不准,唱出来真是要人命。”
卡布叹气,面露怀念之色:“你不懂,这首歌就是我的青春,我的一生啊。在我那对人生绝望到想要自杀的中学时代,每天晚上不听几遍我都睡不着觉好么?而且你不觉得这首歌这时候很应景吗?”
北古点头:“确实满应景,就是不知道你是想应谁的景。”
“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就不能同时应两个人的景么?这就叫做一语双关,是很高级的语言技巧,你这老古董得好好学学,不然以后走出去都不会跟人说话了。”
北古一顿,回过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走出去了?”
卡布面色一僵,看了眼罗格的身体,狐疑道:“你别唬我,手臂都还在身上呢。”
北古挑眉:“手臂只是一个锚点,又不是我意识的载体,玄学这种概念性的东西,你这科学的走狗少装点,尤其是在涉及因果的时候。”
“草!禁止用魔法打败魔法!”卡布大吼道。
北古不屑道:“我这是用魔法打败瓜皮,你算什么魔法。”
卡布不再搭理他,控制引力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打着哆嗦唱歌。
“我努力尝试着用受伤的双腿来靠近你。”
“有多少次你看见了我跌倒的样子。”
“但现在我知道你再不是唯一。”
“不再是我需要忆起的人。”
“尽扯些无聊的没有意义的狗屁废话。”
“这点东西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又不是白痴。”
“我不会再把自己交给你。”
“我不会再相信你。”
唱到高潮部分,北古再度出声:“我觉得你就是白痴。”
卡布泄气,恼羞成怒之下脑袋飞起撞向北古,北古岿然不动,卡布则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骚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揍。”卡布咬牙切齿道。
北古耸耸肩,看着卡布不说话,一切尽在不明中——你以为我个孤寡老人重新学会说话是跟谁学的?
卡布无奈叹气,脑袋向后一仰想假装自己躺在地上看冰窟顶上的冰锥,脑袋翻倒却是滚动了几下。
看着眼前的冰壁,卡布极不情愿道:“帮我挪一下,放到冰台上。”
“自己动,我忙着呢。”
“懒得动。”
“那你就待那吧,那儿凉快,挺好的。”
卡布不再说话,像个赌气的小孩。
过了一会,北古终于将罗格的身体调整完毕,看向冰窟外的冰原,迟疑了一下,冷不丁地开口道:“我见到你妻子的转世了,在地球。”
卡布一惊,脑袋立马飞到北古面前,犹豫道:“你拿我那只手当锚点去地球了?”
北古:“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关于你妻子的问题。”
“傻子都知道转世后的他不是燕林,我自然也知道我妻子转世后不再是我妻子,今世因果今世了,如果转世了还要被前世因果纠缠那为何地府还要让人和孟婆汤?”
“原来你还能看得这么开,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固执很优柔寡断的人。”北古语气略带嘲讽道。
“我的确很固执,也很优柔寡断。固执在我还是咽不下夜缨那口气,优柔寡断在一但断了我就会很固执,一条道走到黑。”
“可你还是对你的小女帝优柔寡断,你一开始只是觉得捧个女帝出来也挺好玩,最后虽然也按计划策划了吴王上位,但你却对你的小女帝放不下了,这可不是什么一条道走到黑,你要是真的一条道走到黑,你就应该放弃你的小女帝。你不是很在意故乡么?跟我一起去地球不也挺好,对了,傻子也去了地球,现在地球很危险。”
卡布一愣,问道:“傻子去地球,地球为什么会危险?”
北古顿了一下,道:“傻子去地球你觉得是为什么?你莫非也恋爱脑了?这都想不到?看样子你果然对你的小女帝旧情未了,连自己老家的事情都不关心了。”
卡布面色一窘,想伸手捂嘴咳嗽两下,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没有身体,尴尬道:“这不是有你在吗,一个人不会两次栽进同一条河里,我相信你一定能对付那个老妖婆的。”
“我能再看看你的脑子吗?”
“你礼貌吗?”
“我只是觉得,不看一看你的脑子,永远也没法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放弃那个女人吧,哪怕换一个也好,我觉得傻子的女儿就不错。”
北古的话说得很诚恳,搞得卡布有点难受——卡布很讨厌在儿女情长这种话题上搞得多么深沉,尤其是在跟一个男人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
至于少邪,卡布倒是没在乎会突然在沈醉面前给自己降了一个辈分的事情,毕竟卡某人自认为自己身为魔王当不在乎这等庸俗之事——哪怕这只是个起于玩心自封的称号。
“咱能不能不要把这种关于女人的话题,搞得这么沉重,怪恶心的,就好像我是个恋爱脑一样。虽然我的确很意难平,虽然我也知道没有不能取代的人只有还没出现的人,虽然我也对那个小丫头的美色有点难以抵抗,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要把来到九州前的自己塞进这个身体里?我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想要跟那个女人重燃旧情啊,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北古摇头,伸手戳了戳卡布的额头,认真道:“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而已的话,你就不应该去干扰那个重生的自己,在你的干扰下,他和那女人的未来就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如果有一天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意见产生了不可释怀的矛盾,我不会每一次都像现在这一次一样出手帮你,你要违背过去的自己的意思强行出手么?那跟你自己上有什么区别?”
“我……”卡布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
“说得难听一点,你只是期待着没有了你的妻儿,没有了老妖婆和傻子,没有了命运的安排,那个过去的你能跟没有沾染上权力的她能走到一起。但那个你不是你,那个她也不是她,你所做的这些都是在骗你自己,无论你说得多么好听,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事情都很可笑。
“你明明很喜欢她,就算是把她当花瓶看,你也还是很喜欢,你舍不得放下这个漂亮的花瓶,你的占有欲很卑鄙,你深知自己是个花心的渣男,你不愿面对的不是她,而是你肮脏的内心。但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怎么逃避,你的心都是脏的,你也洗不干净,除非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满足,就像你的亡妻曾经用温柔抚慰了你惶恐不安的心。”
卡布苦笑,这些他都知道,但他还是不想面对那个肮脏的自己。
“很久以前我就希望有个人能理解我,但把记忆给别人看果然是很恶心的事情,我现在甚至有点想杀了你灭口……拜托,我们最多也就是难兄难弟的朋友关系而已,别说得这么恶心好么?要不是因为你看光了我的记忆,我都快爱上你了。”
“为什么不愿意去找你妻子的转世呢?她这辈子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出身一样不好,我觉得你如果跟我去地球找她的话,她也会很幸福的。前世的因果已了那是她的事情,但你还在,你们可以产生新的因果,还是说你已经腻了你的妻子?”
“不,她很好,她永远是我的白月光。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坦然面对她,与她见面只会让我对自己更加厌恶,像我这样的人渣,应当配一个算不上太坏的坏女人,或者孤独一生,这是我的浪漫,你管不着。”
“你的浪漫,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悲剧的行为艺术?”
“没错,长生之人满是遗憾的完美无瑕的浮生(浮生有短暂且虚幻的人生的意思),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浪漫。如果我很完美,那我就活不成我自己喜欢的故事,当然,我也不会是我。”
北古遗憾叹息道:“看样子我是没法说服你了,既然你自己选择了悲剧的命运,那我们就这样就此别过吧。你以后若是改变主意了,记得早点回地球,我可能真的会再栽进河里,毕竟我觉得傻子是真的恋爱脑。”
说完,北古的身体开始消散。
卡布皱了皱眉,嘴硬道:“傻子那个光明正大的渣男要真是恋爱脑,我回去了也没用,到了最后你还想忽悠我,真下头!”
北古没有回话,留下一声轻笑彻底消失。
卡布看向身体,沉默许久。
【他说的倒也不错,我干扰得太多了……我本就不喜欢后来的我,就算不是真正的我和真正的她又能如何……以后我还是少出现点吧,在关键时刻出手就行……黄叶当久了,偶尔我也想当一次飞鸟啊。】
叹息一声,卡布缓缓落在了脖子上,身体与头颅渐渐融合,卡布看着冰窟顶上悬挂的冰锥发了会呆,发呆的同时,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壮硕的体型不再那么壮硕,身高缩短了好几寸,原本已经成熟、看上去颇为坚毅的脸也慢慢变得略显稚嫩起来。
慢慢起身,又重新适应了一下身体,卡布对着冰壁照了照现在的面貌,有些恍惚出神。
罗格的身体,除了他的脑袋和北古的一只手臂外,主要的肉身组成是他死去的儿子,此时卡布看到的便是他儿子长大后该有的样子。
看到既有几分像自己,又有几分像亡妻的脸,卡布感觉很是奇妙,毕竟他的儿子死的太早,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听到儿子叫一声父亲,更没有见证过儿子的成长,就直接见到了儿子长大后的模样。
“如是我闻:心是尖锐的,不是宽博的,它执着在每一点上,却并不活动。”
轻声呢喃了一句,卡布转身离开了冰窟。
上一次说要把一切交给命运的安排,却还是出手影响了命运。
这一次,命运又会走向何方?
【听说只要故乡还在,漂泊者就仍是寻找归乡路的游子……真羡慕飞鸟啊。】
夏至飞鸟及,鸣歌去亦归。翩翩金蝶与秋舞,荣归故里悄无息。
活在过去走不出的人,身为黄叶又何曾回归过故里。
但却有着那么一种浪漫的说法:我们 DNA 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千万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故而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故而死后皆是尘归尘土归土,回归宇宙,魂归故里。
唯有被长生不死诅咒之人,既回不到过去,也无法回归故乡,毕竟故乡早已面目全非,也不会有儿童笑问客从何处来。
既然已经做不成合格的黄叶,那便试着去做飞鸟吧,印象中似乎有一种叫做朔方的飞鸟,大概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