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夏凌霜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猛然从床上坐起,被冷汗浸湿的墨色碎发紧贴额头,双眸中是止不住的恐惧。 入眼的并不是支离破碎的尸体,而是上好梨花木制作的墙面,鼻尖萦绕的不是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而是清新安神的熏香。

在熏香的作用下,夏凌霜慢慢从惊恐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

穿上鞋后,夏凌霜开始在屋中打转。

一套桌椅,一张隔帘,一张铺了一层软絮的木床,还有一面镜子,便是屋内为数不多的家具了。

她走到镜前,镜中照出的却是与想象中不同的脸。

镜中的女人虽然看上去略显憔悴,额间的莲花印记也有几分暗淡,但这份憔悴感并未影响女人的美丽,反而为女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面容添了几分破碎感,让人更加想要呵护了。

镜中的女人是自己没错,但这是过去的自己。因为在女人记忆里,自己额间的标记,早在宗门被灭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伍嫣。”

夏凌霜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意暴涨。

夏凌霜死死抓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种蚀骨的恨意在胸腔中翻涌。上一世,她视伍嫣如己出,即便重伤也倾囊相授,可换来的却是欺师灭祖,是满门屠尽!

“砰砰--”

夏凌霜还来不及过多思考,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所打扰。

“谁?”

“是我,师尊,余清瑶。”

余清瑶,自己的小徒弟,天赋异禀。在宗门被灭后,她侥幸存活下来,并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从原本的筑基期升到了渡劫期,与自己一同对抗那个魔头直到最后一刻。

“是清瑶啊,有什么事吗?”

“伍师姐又闯祸了,请师尊去看一下吧。”余清瑶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有些急切,但如果有心人仔细听,会发现那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对“闯祸”的担忧,反而透着一种看戏般的冷漠。

飘渺宗演武台——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伍妍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单手持剑,静静地伫立在台中央。风吹起她的衣摆和长发,那张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在常人眼中,她是孤傲的大师姐。

但在伍妍自己的视线里,一个身穿红衣、长相妖冶的半透明魂魄正飘在她的身侧,像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肩膀。

她是伍妍,而她是伍嫣。

“嘻嘻,小伍妍,你看那老东西的胡子,气得都翘起来了。”

伍嫣指着对面暴怒的孙长老,笑得花枝乱颤,语气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不如把身体还给我?我保证一招‘血影手’就把他的心脏掏出来,那个画面一定美极了~”

“闭嘴。这是飘渺宗,不是你的屠宰场。”

“切,装什么正人君子。” 红衣伍嫣飘到伍妍耳边,恶意满满地低语,“别忘了,师尊现在的伤势是谁造成的?”

“是我~也就是你。那个女人现在经脉里的毒,可是我亲手种下的。你现在装好人,不觉得恶心吗?别忘了,我的罪,就是你的罪!”

伍嫣握剑的手微微一紧,指节泛白。

是的,她知道。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

从她与她一同被母亲生下的那一刻起;

从她一直看着她犯下那些错误却无法阻止的那一刻起;

她就已经知道了:这具身体留下的因果,她无法推卸。

一体双魂,同生同罪。

“孙长老,请让开。”

“伍姑娘,适可而止吧!”孙长老怒斥道 “适可而止?”伍妍闻言摇摇头,“他杀了一个凡人。”

话毕,伍妍再次挥动起手中的长剑,一道紫红色的剑气从剑身挥出。

孙长老将伍妍这招挡下,虽然伍妍不久前才迈入金丹期,但攻击之猛烈,竟然让他这个老牌金丹修士都有些吃惊。

盯着伍妍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孙长老怒发冲冠,指着身后四肢扭曲的侄子王腾,厉声喝道,“王腾已经解释过了,她不过是误杀了一个可能是魔宗细作的凡人女子,你竟狠心断他手脚?你眼里还有没有宗规?有没有我这个长老?!”

伍妍抬起头,目光越过红衣伍嫣的虚影,平静地落在孙长老身上。

“误杀?魔教细作?”

她将目光转向孙长老身后那个浑身是血的王腾。

那张惊恐而丑恶的脸,与自己印象中那个坚强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阴雨天,在山脚下的集市。

伍妍当时下山寻找一味常常出现在凡间药铺内的药材,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女子,正倚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在雨中,她那个宽大的破竹篓里放着一些药草和编织物,竹篓底部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几株淋湿的药草正在往外掉。

伍妍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路过的人都叫她柳儿。

根据路人所说,柳儿的父亲寒气入体,如今卧床不起,急需暖心草才能够使其恢复。

但暖心草何其珍贵,对他们凡人来说,购买一株暖心草的花费,已经一个三口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

他们讨论着小姑娘病重的父亲,概叹着小姑娘可悲的命运,却无一人施以援手。

但伍妍并不怪任何人,因为世道如此。

那些过路人,也有自己的柴米油盐需要解决。

“呵呵,多么可怜的小姑娘,这么大的雨,还要在外面卖药。”伍嫣一如既往地飘荡在伍妍的肩头,一言一行之间尽是藏不住的恶意。

“我这人心善,看不得小姑娘受苦。”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癫狂,“要不然你把身体还给我,我送这小姑娘一程吧,人间不值得呀,嘻嘻~”

柳儿的脸庞虽然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憔悴,但眼神清澈而坚韧。她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时不时焦急地看向远处。

伍妍站在不远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时空错乱。

在穿越到这个修真世界前,他也曾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社畜。

他的母亲,在父亲重病时,也是这样,奔走在街头巷尾,只为了父亲的一线生机。

那时,母亲眼中的疲惫与坚韧,和眼前的柳儿如出一辙。

“这株止血藤,我要了。”

伍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柳儿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正看着自己,腰间的玉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是山上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您要买吗?我这止血藤是上好的……”柳儿连忙介绍。

伍妍将柳儿拉到了无人的小巷子里,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盒,那玉盒散发着淡淡的灵气,在凡人眼前犹如仙物。

伍妍打开玉盒。玉盒中躺着一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灵草,药力内蕴,正是暖心草。

“我用它,换你的止血藤。”

柳儿愣住了,随后猛地摇头,眼中噙着泪水:“不!不!仙女姐姐!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我不能占您这么大的便宜!”

伍妍没有多言,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需要你的止血藤,而你需要它。这是交易。”

她将玉盒放在了柳儿的草席上。

柳儿看着玉盒中的暖心草,那是救命的希望,犹豫、挣扎,最终被对父亲的爱压倒。她颤抖着双手,将所有的止血藤都递给了伍妍。

“谢谢……仙女姐姐的大恩,柳儿永生难忘……”柳儿对着伍妍深深鞠躬,声音哽咽。

伍妍收下止血藤,看着柳儿那张破涕为笑、充满希望的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她本以为,这场不平等的交易,能够给这个小姑娘家庭带来希望,能够让她们一家好好生活。

结果没想到,自己再次下山时,得到的却是噩耗。

“哎,可惜了柳儿一家了。老柳明明好不容易才把身体养好,怎么就顶撞到了仙人了,哎......”

“嘘!你小声一点!还敢谈这事呢?没看到老柳一家的下场?老柳连尸体都拼不齐,至于柳儿,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哩!如果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就老老实实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哎,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吗。”

说着说着,路人就从伍妍的身边路过。

“嘻嘻,我跟你说过了吧,人间不值得,你还不如早点把身体给我,让我送那小姑娘去超生。这样人家说不定还不会遭遇这些呢!都是你的错呢,嘻嘻嘻~”

伍嫣的声音依旧那么刺耳。

几方打听后,伍妍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柳儿父亲病好了之后,便重新做起了上山采药的工作。但一天前,柳儿父亲上山采药时,正好碰上了山上的仙人,而且一个不小心,给仙人的衣服给弄脏了。

尽管柳儿父亲再三道歉,但还是被愤怒的仙人打断了手脚,然后丢弃在山上。柳儿听闻后,急忙上山寻找,结果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镇上的人估计,他们父女二人,早就被野兽吃的渣都不剩了。

尽管大家都畏于仙人的威慑,没有描述出仙人的具体样貌,但伍妍还是能够从下山时间上,推出他们所谓的仙人究竟是谁——

王腾。

“嘻嘻嘻,小伍妍,要不然你现在去山上看看,说不定他们的骨头还没有被妖兽消化干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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