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一笑，似乎挺享受我的奉承，颇有些随意地又聊了几句，有意无意之间给我透露了些家中的情况，以及该遵守的规矩。
我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应了。
时间慢慢过去，随着日头渐渐上升，一个个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妾室过来给钱氏请安；钱氏懒得多说，自有旁边的平姑娘为我一一介绍。
之前虽然这个身体的父亲有过打听，我也看过一些风闻收集的消息，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无论如何，终究不如这么一次见面。
从平儿介绍时候的语气，以及彼此所站的位置，对钱氏的态度，还有是否带着孩子过来，我算是对于克虏侯府后宅这个等级森严的后宅组织架构，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
这是一个完全依照着封建礼法所构建的后宅体系。
立于这个体系最顶端的，当然是江南世家钱家出身的当家主母钱氏。
她的身前有几位得力的助手，平姑娘，孙嬷嬷，还有一位曾经做过奶娘的钱嬷嬷；虽然论起身份来，都是仆婢一流，但有着钱氏的信任，她们在后宅几乎可以称得上权势滔天，说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
而在钱氏之下，则是一位良妾——也就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有着正式契书，在官府备过案的妾室——吴氏。她是前朝一位早已身故的文官之女，乃是那位克虏侯周玄跟随当今天子攻入京城后所纳，育有一子周文，为周家次子。
未来的我，倘若不出差错，差不多也会定在这个等级。
第三等，则是因为生了孩子，然后被抬了身份的侍女。这个等级有两位，一位是周玄早年间的侍女，赵氏，育有周家长子，起名叫做周武；另一位则是钱氏身边的丫鬟，姓王，因被周玄宠幸，育有一女，闺名叫做周绮。
第四等的，则是一个没有生育，但同样也被抬了妾的钱家陪嫁侍女，唤作秋菊。
这几位女子，虽然在钱氏面前身份低了点，但好歹都是有着资格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间屋子里的。
至于最下面一等的那些没有名分的通房丫鬟，在这个时间，则是连出现都没有资格。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仿佛是约好了的，四个女子陆陆续续地到了，带着三个孩子，向钱氏问过安后，在钱氏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站成了一排。
我能感受到，一道道带着些怪异色彩的视线，不断地从我身上扫过，很快却又移开。
得，所谓看风景的人，自己也成了风景。
当我在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大约也在暗暗观察、评价着我吧？
“这位是新入门的江姨娘，你们昨儿也是见过了，今天过来，算是再认个脸，今后都是克虏侯府的人，服侍老爷的，要好好相处才是。”
钱氏算是给我做了个介绍。
借着这个话头，我向着几个女子行礼：“清澜见过各位姐姐。”
钱氏是主母，没有开口，我可不能姐姐姐姐的喊着；但若是这几位，就没这么讲究了。
“江妹妹真漂亮。”
吴氏回了个礼，随即赞了一声，然后拉着自家儿子，向我打招呼，“文儿，来，见过江姨娘。”
“江姨娘今儿来得比咱们都早，倒是有心了。”
这是赵氏的声音，听着似乎带着点儿阴阳怪气。
随即，王氏也跟着接口，“江姨娘是大族出身，自是懂规矩的。”
这场面看着就是一副暗流汹涌的样子，一个个都各怀心思，只是有些直白，有些潜藏罢了。
都是可怜人，又何必呢？我心中叹气——不过这场景是我早就想到的，倒也没什么太过惊讶。
事实上，我对这种后宅的皮里阳秋没啥兴趣。
对于江家而言，把我送到克虏侯府里，安安心心做个妾，不作幺蛾子，不搞风搞雨以至于惹怒了那位侯爷，就算是任务完成，抱上了大腿。至于得宠不得宠什么的，那是考虑之外的事情——甚至，太过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要还面临钱家的敌意。
而对于我来说，左右就是换个地方修行而已。除了多了个陪睡的工作，可以拿一份钱粮，需要看人脸色，少了许多自由之外，其他的和之前在江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时间也足够充裕，所以对着这些各色的反应，我自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一一应付着。
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儿热闹，过了盏茶的功夫，大概觉得差不多了，钱氏方才轻轻咳了一声。
屋内顿时又恢复了宁静。
她看了一圈，然后缓缓开口：“文儿，武儿，还有绮儿，时辰不早了，侯爷应该也修行完毕，你们去请安吧。”
“是，母亲！”
三个孩子齐齐站出来应了声，鱼贯出去了。
钱氏又转头看我：“甘凉这边不比京城，侯爷又只是暂时落脚，终究要回京去的，因此府邸狭小，有些伸展不开；我思来想去，便将江姨娘安置在清乐院的东厢房，和吴姨娘还有秋菊做个伴，也热闹些，只是稍嫌拥挤。不知昨儿江姨娘睡得可还习惯？”
她的脸上带着些关切的意味。
我自是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只拿出十二分的演技，低着头，稍稍犹豫片刻，把脸上憋出两片红晕，方才小声道：“睡得习惯，一夜直到天亮，都未曾醒过。”
“哈，江姨娘昨儿晚上刚和侯爷圆的房，又怎么可能睡不好？”
赵氏在一旁笑出声来。
我的头压得更低了，气血拿捏之下，两颊上的热意更盛。
“就你脸皮厚，嘴巴快，喜欢欺人；江姨娘昨儿白日里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就这般取笑她。”
钱氏看着心情不错，笑着啐了一口。
赵氏缩了缩脖子，没再作声。
钱氏见赵氏不说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在众女身上一一扫过，稍稍顿了顿：“这个月江姨娘刚刚入门，就随侯爷性子吧，我也不操这个心了，下个月起再行轮换；我身子不方便，你们各自多仔细着些，若是有事便早些说，莫要违了规矩。”
身子不方便？
我看着钱氏一只手轻轻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若有所思，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跟着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