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噬星魔帝写下的。”
她喃喃着,目光扫过空旷无人的、在忽明忽灭的昏暗灯光下呈现幽绿色的巨大病房。
躯体。
灵魂。
以及,异污染。
噬星魔帝,当年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可当翻开册子的时候,路依却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
或许前面十几页都有过详细的数据记录,可那些,都已经被撕下。
目光再度向着四处观察时,她又能看到,满是尘埃和干涸血迹的地面上,有过相对新一些的足迹。
初步判断,足迹也是在百年之前留下的了。
而足迹去往的地方,是另一处已经被侵蚀、留有爪痕的铁门。
路依沿着足迹,向那处房间走了过去。
那是类似于办公室一样的房间。
房间很长,被施加了强化术式的玻璃几乎和外界病房等宽,坐在里面,可以望见外界的全部实验者。
房间里同样是损毁的仪器与道具。
用于装档案的箱子敞开着,其内的所有内容都不翼而飞,仅仅留下些零碎的纸页。
唯一留下的,记录着内容的,是正对着那窗户的办公桌上,留下的一本笔记本。
它被翻看过,但不知为何,来到这片空间的翻阅者最终选择了将之留下,好好地放在了原位。
这或许,是路依所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珍贵资料。
“感谢所有愿意为了我的疯狂想法,奉献出一切的深渊魔族们。”
“噬星魔帝,写于一切的开始。”
“我有时候总会想,我们,究竟是什么?”
“就和我仰望群星,问向我的兄弟姐妹,问向我的父皇时所得到的答案一样,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我问,我们为何要征战,他们说,这是我们杀戮的血脉使然。
我问,杀戮的意义是什么,他们说,一切为了伟大的深渊之母,我们向着深渊之母献祭,然后我们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我问,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之后呢,他们说,为了胜利,以及新的征战。
我问,那我们究竟是支配着杀戮,亦或我们只是杀戮的奴隶——没有人回答我。”
“这是一片肮脏的大地,每个魔族,仿佛都在一点点被这肮脏所蚕食着,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好战,逐渐选择去杀戮。
每个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因为魔族体内流淌的,便是征战与杀戮的血,这对他们而言,是荣誉的证明。
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是这般。
可我却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这让我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这片大地的氛围,还是一点点苏醒的血脉,都想让我放弃自我,放弃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回归到魔族的杀戮正轨上。
这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有时候,已经在生死战场上灭杀数名同族后,我才意识回来自己做了什么。
仿佛,我天生就该做这种事情,这让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可在这潜移默化中,我的直觉与自控力却又不是那么可靠。”
“一直到某一天,我从人类的书籍里,看到了‘理性’这个词语。”
“我突然间明白,似乎思维方式,是离不开语言和文字的,而深渊魔族从没有存在过这样的词语和概念。”
“抓住了这一概念,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要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理性,我对自己说。”
“可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太多魔族对人类的理性感兴趣。
纵观绝大多数深渊魔族的一生,那好像就是一个渐渐丧失理性,变得难以自控,最后自我灭亡的过程。
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就是强者能让这过程变得更慢些。
而深渊魔族的历史里,似乎就没有正常死去的皇帝,他们在其他种族的描述中被记录为偏执者和疯子,在魔族可以追溯到的历史里,不是被其他种族的天选者杀死,便是在内乱中被取而代之。”
“我会因为深渊魔界的影响,变得一点点失去自我,不再是我。
其他深渊魔族,应该也是如此。
这是命运吗?
如果是这样,我们究竟是命运的主人,还是命运的奴隶?”
“这片大地是肮脏的大地,而生活在大地上的我们,是愚昧的生物,最终只会被那肮脏所埋葬。”
“但我抬起过头。
我所能抓住的最后希望,我一生所追求的事物,是年轻时候感知到那朦胧的星辰之力。
我要死在追逐群星的路上,而不是死在无意义的一生里。”
“我应该庆幸我成功了,很多年后,我在高塔上,第一次真正感应到了星辰的力量。”
“那种纯净且强大的力量让我想哭出来,在那之后,我也真正意识到了,这片大地比我想象得更加肮脏。
魔族的力量,既混乱,又低劣——我本想这么评价。
可渐渐地,我却又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简单。
如果说,星空之力是纯净又浩瀚的海流,站在星空的角度去探知魔族之力,我所感知到的,是一种浑浊。
魔族的力量并不纯粹,或者说,它就像是某种集合体。
我们,究竟是什么?
在这时,我又想到了年轻时候发出的疑问。
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我脑海里酝酿着——我是不是可以用星辰之力,去解析魔族的力量?
我是否能追溯到力量的起源?
是否能找到令魔族失去自我意志、一点点走向自我毁灭的原由?
是否能找到......解放命运的方法?
这些都在推动着我,让我最终决定开展一项研究。
我将实验地点选择在了星渊之域的最深处,也就是这里。
我对外宣称,自己需要大量的贵重金属进行研究,而这一切,都是用于打造这样一座封锁的空间。
我对实验体说,这可能是一场疯狂到极点的实验,他们给予应允。”
“于是,祭坛和羔羊,都已经具备了,只差点燃最后的火。”
“我不知道实验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来到这里。
我会在这里留下什么?
残酷的真相?
另一种传承?
还还说,什么都不会有,仅留下一地狼藉的血肉?”
笔迹越来越颤,似乎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噬星魔帝也在紧张,也在担心和害怕着什么。
“深渊魔族的命运,是什么?
我们从何处来?
我们是谁?
我们......又要向何处去?
我要在这里,找到答案。”
“当走进密室,切开第一名实验体的血肉的时候,一切,注定已经无法回头了。”
这是笔记本上的最后一段话。
“在这里哦。”
女孩的声音,也在这时,再度冷不丁响起在了这破败阴森的房间里。
抬头时依然不见人影,但路依,却看到了那个方向存在的,一处单向通道。
材质用料和外界完全不同,所有贵重金属,似乎都用来打造那片区域。
更浓重的死亡与污染的气息,正从其内发散开来。
噬星魔帝当年所得到的答案,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