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比那些魔女更加自私，哪怕是要亲手将她们推进罪业的深渊里，内心也该毫无动摇。所谓的甜言蜜语只是他用于引诱堕落的糖果，而伪装得恰到好处的真心则是长于背叛的匕首。为了实现内心的夙愿，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本该是这样才对。
“为什么一大早就在教堂里叹气啊。今天不是公休日吗？”埃尔希拎着扫帚走进来，刚好看到叶歌捧着书坐在那里叹气。本来在这个时间见到叶歌就已经是一件足够见鬼的事情了，但更令埃尔希感到惊奇的是，往日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叶歌居然也会一个人默默地叹气。
这是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情吗？不然平时这个时间他肯定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对啊。
“埃尔希啊。早上好。”叶歌抬头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和他这种睡不到点不肯起床的懒狗不一样，埃尔希一向起的很早，很多时候甚至天没亮就已经起来了。一方面是要给大家准备早餐，另一方面则是习惯所致——她最喜欢在早上无人的教堂里祈祷。
纯化精神的道路从来未有捷径可言，哪怕是叶歌这种作弊选手，实际上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这个程度的。而对于大部分牧师而言，想提高精神的纯度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向母神祈祷。
倒不是说在祈祷的过程中会得到母神的回应，而是祈祷这一仪式本身就具备着其相应的意义。祈祷的内容会因人而异，或是向母神寻求庇护与理解，又或是单纯的向母神讲述今天的所见所闻，甚至是忏悔己过。但只要牧师们能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些许心灵上的慰藉，其精神就会得到磨砺与长进。在日积月累下，迟早有一天能够抵达曾经看不到的高度。
不过现实就是，大部分见习牧师都倒在了这一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如此毅力，能够数年如一日地去磨砺自己的精神。而精神是使用一切神术的根基，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哪怕是掌握了神术的使用方式，最后也会因为精神纯度不足而失败。像埃尔希这样坚持到现在也还没放弃的，与其说是持之以恒，倒不如说是太过愚钝吧。
在叶歌看来，其实埃尔希的资质并不算好。当初和他们一起学习的那一批见习牧师里，比埃尔希资质好的大有人在。然而如今留在第七教堂里的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其他的要么是放弃了当牧师，要么是转了去教会学校。后者还有机会能掌握神术，而前者大概是真的放弃了。
“早上好。既然起来了，不如和我一起打扫教堂吧。”埃尔希有些摸不着脑袋，但向来开朗的性格让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把手里的扫帚递给叶歌。
“这是你的工作吧。”叶歌完全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只是合上了手里的黑书。
“你去干什么？”埃尔希随口问道。
“泡杯咖啡，顺便坐在这里看你打扫。”叶歌很自然地回答道。前些天卡纳尔送了很多咖啡给他，估摸着够他喝上好几个月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那些咖啡全都藏在了忏悔室的里间。一般来说除了爱丽丝以外，应该是没有人会到那个地方去的。
“为什么要看着我打扫？一起来帮忙不好吗？”埃尔希有些纳闷地说道。
“自己的工作还是自己完成比较好。如果习惯了拜托我，以后就会变得很麻烦了。”叶歌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忏悔室里去。忏悔室里自然是空无一人，不过他并没有打开灯，只是默默地烧了一壶水，站在储物柜旁默默地思考着。
昨天他正是在这间忏悔室里和爱丽丝交换了心意，但结果却是他输的一塌糊涂。如果算上之前对索菲那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输给这些魔女了。但从结果上来说，输的理由倒不是她们所使用的手段有多么高明，使得叶歌自己都无法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圈套。
而是恰恰好相反，她们仅仅是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就已经令他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说到底，一切都只是他咎由自取罢了。要不是那时候恰好有一位信徒过来敲门，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叶歌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收场。
爱丽丝最后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叶歌曾经说过的。他嫉妒于圣女的爱索求不得，也不满于两人之间不公平的交换，所以才令爱丽丝对他始终抱有愧疚。可是当爱丽丝将自己的心情全部告诉叶歌以后，彼此的立场就完全相反了。一直以来，无有选择的一直都是她，而非叶歌。所以，她自然也可以用不公平的理由去要求叶歌对自己付出更多。
因此，那个时候他必然无法再用同样的理由去拒绝爱丽丝，只能对她作出应有的许诺。但那样做的话，他之后又该如何让爱丽丝陷入到不可自拔的嫉妒中呢？
一直以来，叶歌都未曾对爱丽丝抱有戒心。但他始终是忽略了一点，那些足以被阿卡莉亚指定为魔女的少女们到底拥有着何等的纯粹。那份纯粹虽然不足以令她们看清楚一切，但却能让她们在最恰当的时候作出正确的选择。索菲那时是这样，而爱丽丝也是如此。
他到底是多么自私，才能自以为是地去操控这些魔女的心情，令她们心甘情愿地成为魔女呢？不过现在他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与之前面对索菲时的手足无措是截然不同了。
虽说爱丽丝的反抗令她获得了足够的主动权，甚至一度将叶歌逼入绝境，但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哪怕那时候没有人来敲门，叶歌也不会轻易地点头认输。
他已然知晓引诱魔女们堕落的代价，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但是，在交换到足够的代价以前，他绝不能轻易地作下许诺。因为魔女们都是自私的，在得到他的许诺以后，内心的贪婪亦会随之膨胀，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让爱丽丝明白一个道理啊。所谓的偏爱，并非是要靠别人的施舍，而是要靠抢夺与交换。如果总是期望着以这样的手段去谋取，那轻易得到的总有一天也是会失去的。她还未曾懂得掌握力量的意义，自然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去渴望交换。
“为什么只是简单的一句喜欢，却不能直白地说出口呢？”叶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谁询问。但最后也没能得到回应，只好泡了一壶咖啡，拿着杯子回到外面的教堂里。
“泡好咖啡了？”埃尔希还在教堂里打扫着，不过说是说打扫，其实地上也不会有垃圾，只是扫一下尘而已。她见叶歌坐下来，也就随手把扫帚放到一旁，在叶歌旁边坐了下来。
“你不干活吗？”叶歌抿了口咖啡。
“待会儿再打扫也可以啦，反正有的是时间。”埃尔希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你又和圣女大人闹别扭了吗？”
“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叶歌微微歪头。
“那为什么刚刚还要叹气呢？”埃尔希抬起头，看着墙壁上的浮雕说道：“我是不太懂你在想什么啦，不过能让你叹气的事情不是很少么？既然那么在乎圣女大人，为什么又要和她闹别扭呢？”
“区区埃尔希，就别对我说教了。你神术已经学完了吗？今天的祈祷也做了吗？”叶歌有些随意地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啧……我就不该过来关心你的。”埃尔希咂了咂嘴，恨不得直接掐死叶歌，“这不是看你在这里唉声叹气的，让我连祈祷都不能静下心来吗。”
“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摇，说明你的纯度还不够啊。真正的牧师应该具有直面一切苦难的恒心，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轻易动摇。”叶歌轻笑道。
“知道啦，你不就是想说我没有恒心吗。”埃尔希有些不爽地说道。但她现在确实还没能成为正职牧师，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叶歌的话。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叶歌耸了耸肩，“说起来，之前说过会给你一些指导的。你还差多少才能成为正职牧师？”
“嗯……我也不知道。哈雷主教说我还差一些，让我再等等。不过一阶神术我基本上都已经掌握了，应该是精神力那边还差点吧。”听到这个话题，埃尔希也不继续开玩笑了，而是正色回答道。
“需要我帮忙吗？”叶歌笑了笑。
“……可以拜托你么？”埃尔希微微沉默，最后却没有拒绝叶歌的好意。
“当然。我们是一个教堂的同伴啊，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叶歌抿了一口咖啡，“事成之后记得要给我付报酬。”
“知道啦。不就是咖啡吗。”埃尔希没好气地说道。她当年可没少被叶歌敲诈，但事实上也确实是受到了不少照顾，所以也没有立场去抱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