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从苏掌门那里学到的说法。
虽然不清楚子弹到底为何物,但话中的道理她是认同的。
静观事态变化,不要急于下判断。
“第一次的集中答疑解惑,如我所料,只有不足一半的弟子到场;但第二次,参加的弟子数量达到八成,积极性也大幅增加,他们不单单是提出自己遇到的问题,还会说出自己的见解,甚至引经据典相互辩论,碰撞出思想的火花,令我大感欣慰。”
这段时日,秦雅若是要离开苍宇峰,都会提前做好布置,确保必要时可以瞬间赶回来。
保护众人安全的职责,她从未忘记。
少女们没想到两次答疑解惑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差距,首先便是猜测秦讲师有没有暗中给那些弟子施加什么压力。
可转念一想,秦讲师绝大多数时间都和她们待在一起,应该没有那么做吧。
况且那样也违背苏掌门的指示。
她们能看出,秦讲师对苏掌门极为崇敬,没理由跟苏掌门对着干。
秦雅将她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浅浅一笑,接着说道:“我也十分好奇,其间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主动回来,为了弄清缘由,我在第二次答疑后,留下了几名上次没来的弟子,在给出不会责罚的承诺后,逐一询问他们的想法。”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入宗第二年的内门小姑娘。据她说,之前她觉得教学内容枯燥,当听到取消原本课程而且我这个讲师保证不会干涉他们的自主安排时,她简直高兴坏了。”
讲到这里,秦雅的笑容带上了一抹自嘲。
身为讲师却听到这样的反馈,心里难免会有点在意。
弟子们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乖乖保持沉默。
“最初的几天,不用早起,也没有人逼着上课看书,她确实很开心,甚至一度放飞自我。但几天过后,她的感觉却变成了也就那样。这时当她看到同宿舍的一位师姐还在读书,莫名有些慌了,用她的原话说,‘就仿佛看到别人在岸上行走,而自己却在清醒地沉沦’。”
“在纠结中又度过了几天,她开始反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没有督促,没有约束,本该获得大量的自由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弟子们听得入神,有几人不自觉地身体前倾。
“她说,在某天晚上,凝望皎白的月光,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忽然就悟了——当初,是她自己参加升仙大会,选择拜入云涯宗的啊。”
陈泠等少女一时没想明白,不禁面露困惑之色。
除了极少数弟子是有幸被师父看中带回宗门,大多数人想踏上仙途,都是走宗门选拔这条路。
可如果故事结束在“自己选的路就该好好走下去”,那秦讲师跟她们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当初的名的确是她们自己报的,可种田是苏掌门安排的啊。
秦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换成双手抱胸的姿势,悠悠道:“你们是不是想问,她这样回答,有什么意义?”
少女们不好意思地笑笑。
讲师不愧是讲师,轻而易举就将她们看穿。
“起初,我也想不通。是她和我说,一开始,她只是心怀憧憬,为求长生而修炼,可是进入宗门后,她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太过天真。执事的严格要求,同辈的无形压力,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切的一切汇集成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无视她的意愿,推着她不断前进。她能理解,偌大的宗门要运行,这样安排,一定有其道理,她按照宗门规划好的道路走,便可以修仙。可是修着修着,她一点点变成大家期望的样子,却也渐渐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何要修仙。换言之,就是变得不再是一个有鲜明个性的‘人’,而只是一个符合宗门需要的‘修士’。会不想学,会感觉枯燥,说到底,都是在下意识地抵触和反抗这种充满压抑的裹挟。”
少女们哑然,因为她们都从秦讲师口中的那名内门女弟子身上,或多或少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如果不是来到苍宇峰……
“她之所以看到师姐读书会发慌,是因为她自己已经适应了无时无刻都存在的比较,所以害怕被后面的人赶超,害怕失去内门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这方面,还得她今后慢慢调整,但庆幸的是,她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东西,在朝好的方向走。她还说,如果没有这次自由的放空,她或许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明白自己厌恶的、想要逃避的究竟是什么。”
其余几名弟子或许不像这名内门小姑娘一样把事情想得透彻,但也都意识到,那样堕落下去是不行的,自己的学业只能由自己负责,自己的未来要自己去抓住。
至于剩下的弟子,可能还需要更多一点时间吧。
这件事,让秦雅对苏掌门愈发敬佩。
他不仅能敏锐地发现问题,更能巧妙地解决问题。
在弟子出现厌学情绪时,一味强压或是鼓励都极有可能起反效果。
平日里忙碌的日程导致个人需求被压抑,一直积攒着,需要一个渠道全都释放出来,才能重新找回“自我”,想明白未来和自己该做的事情。
如果得不到疏通,则会导致报复性的放纵,甚至整个人就这样废掉了。
而苏掌门在适当的时间,恰好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让劲头被消磨的弟子,能够发掘新的动力。
她又联想到,苏掌门说过,一个宗门的风气,说到底是他这个掌门的责任,相信今后,他也会着手处理更深层的问题吧。
宋皓等人看不到苏掌门背地里的深思熟虑和精心布置,只盯着掌门的位置和权力,鼠目寸光,心怀不轨,着实是可恶!
少女们听得似懂非懂。
毕竟她们的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
秦雅只能继续给她们讲解苏掌门的意图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