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原野上一丝清爽的风,在你似有似无的感觉中就已悄然流逝。转眼间就到了新的一年,头一个月也快要过去。兰洛的局势也像林云岫预测的那样,南方已经初现颓势。
陆弥修也随着战况的恶化越来越心神不宁,上课也经常走神,眼神都变得飘忽不定。
林云岫也发现了这一点,今天上法语课时,老师点到陆弥修起来回答问题。
“陆,你回答一下黑板上这个问题。”
陆弥修当时就坐在林云岫旁边,也没有开小差,眼睛也是盯着黑板,可是老师喊他他却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陆?”老师又喊了一声。
陆弥修还是无动于衷,作为同桌的林云岫赶忙用手指在桌子下戳了戳对方:“你在干什么!老师在喊你!”
此时此刻的陆弥修如同一只年久失修,终于被拧动发条的玩偶,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到!”
这副应激的滑稽模样引得全班人哈哈大笑,而林云岫气的用脚踢了一下他。
“陆,你转来我们学校也快一个月了吧?还是不适应吗?”
老师对于陆弥修的反应也很无奈,不过考虑到陆弥修的转校生身份,并没有斥责他。
“对不起,老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陆弥修诚恳地道歉。
“做任何一件事都应该专心致志,一心二用的话,两件事都不能做成。”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陆弥修低着头接受老师的教导。
“坐下吧,林,你来替陆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陆弥修尴尬地坐下,而旁边的林云岫站起来流利地替陆弥修回答了这个原本属于他的问题。
“很好,坐下吧。”
回答完问题之后,老师又继续开始了授课。而林云岫则给了陆弥修一个不善的眼神:“你最近怎么回事?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你就有这么担心兰洛的事情吗?”
陆弥修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还好吧,只是有些担心柯洛莉娅。”
“你这算什么?如果真的放心不下,就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是现在就动身前往!”
林云岫的话直接脱口而出,说完后才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些太重了。
“唔…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陆弥修摇摇头:“我知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说完后,两个人都陷入到沉默中。林云岫咳嗽一声:“先听课吧。”
“嗯。”
自此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中午放学,一下课陆弥修便跑了出去。
林云岫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住他,因此午饭也是一个人吃的。就当林云岫以为陆弥修只是突然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一会,可午休时间结束后陆弥修也没有回来。
“叮叮叮…”
尖锐的上课铃声响起,林云岫旁边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
“真是的,跑哪去了啊?”
忽然,林云岫意识到自己上午好像和陆弥修说了一句话:“你应该现在就动身…”
“这个笨蛋,不会真的现在就走了吧?”
林云岫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陆弥修,等到下午第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环顾一周,他也发现了陆弥修的座位上空着的。
“陆去哪里了?”
老师这句话虽然是在班上说的,不过问话的对象明显是林云岫。
“老师,他中午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可要算旷课的,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老师做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林云岫抓住了这个机会:“老师,我和陆同学的关系还好,我可能知道他现在在哪,让我去找找他可以吗?”
“嗯…那好吧,没有找到的话就不要一直找了,不要耽误你上课。”
“我明白了。”
得到旨意的钦差大臣林云岫大摇大摆地从上课的教室中走了出去,站在空旷的走廊中,也犯起了难。
“他会去哪呢?”
就按刚才的推断,如果陆弥修真的要离开,肯定要先回自己的公寓,收拾东西。
先回去看看吧,就算他现在已经离开,也应该会给自己留张纸条什么的。
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中,带来的感受和平时熙熙攘攘是完全不同的。林云岫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走廊路过的每一间教室都传来教师的讲课声和学生的读书声,而真正和林云岫融为一体的是风声和鸟鸣。
不过林云岫也没含糊,直接朝着公寓跑去。得亏公寓离得不远,十来分钟就赶到门口。
用钥匙打开门,还是和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为了确认状况,林云岫在陆弥修入住后第一次打开了他的房间。
房间很简单,除了基本的家居外,最醒目的就是书桌上层层叠叠的报纸。林云岫直奔角落的衣柜,打开后陆弥修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没走吗?”
看来陆弥修并没有离开,这倒让林云岫摸不清情况了。
既然没有离开的话,那他会去哪呢?他到巴黎也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可能会去陌生的地方,所以就是从他平时经常去的地方找找吧。
陆弥修平时都生活也很简单,经常去的地方除了公寓和教室就只有一两个地方。
林云岫先是来到了陆弥修经常光顾的特产商店。这间店林云岫之前也来过几次,是一个来自华国的中年男子开的店,卖一些华国的特产,像林云岫这样的留学生是他的主要顾客。
“老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短头发,十六七岁,无精打采模样的男生来过你这啊?”
老板回忆了一下:“嗯…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见过,可是今天他没有来过诶。”
“这样吗?谢谢啦。”
在这里没有找到陆弥修,林云岫立马朝着下一个地点奔去—附近的报刊亭。
陆弥修这段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奔波于各类的报刊亭,然后购买着各种各样的报纸。
许多报纸和杂志,连林云岫都没有听过名字。只要上面刊登了有关兰洛的报道和文章,陆弥修就会买回来。大部分生活费都花在了这方面,林云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费劲千辛万苦的林云岫在离公寓两公里外的一个报刊亭找到了陆弥修。
这时的陆弥修正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仔细阅读着每一份报纸,浑然不知林云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气不打一处来的林云岫狠狠地朝着陆弥修腰间的软肉掐了一把:“好啊你个陆弥修!”
原本沉迷其中的陆弥修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瞬间清醒,回过头去,发现是林云岫:“啊,云岫,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真的是傻了,别以为喊我名字拉关系我就会原谅你,”林云岫气哼哼地说,“你不知道今天下午要上课吗?现在都几点了?”
“抱歉啊,我现在没什么心思上课。”
“你让我怎么说你。”
见陆弥修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愿,林云岫也随手拿过一张报纸。
“云岫,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下午就不去了,你随便帮我找个理由和老师请假吧。”
林云岫满不在乎地说道:“几节课而已,不去上也不会干嘛。”
陆弥修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合上了手上的报纸,重新拿起了一本杂志。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在报刊亭目前,一句话不说地翻看着。
卖报纸的大爷那见过这阵仗,两个黑头发的青年,站在自己的亭子门口看报纸。
胡须花白的大爷还特地带上了老花镜,伸长脖子凑近看了看。
“哦,我的上帝啊。孩子们,你们在干嘛?”
林云岫抬起头:“爷爷,我们在看报呢。”
“这见鬼的天,这么冷,为什么要待在外面看报?”
大爷看两人穿着学校的制服,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猜想他们是逃课出来的,于是劝导到:“孩子们,想看什么的话爷爷送给你们,带着它们回学校去吧。如果在学校不开心,就回家去吧。外面太冷了。”
“谢谢爷爷,”林云岫露出乖巧的笑容,“我这就和我的朋友说。”
林云岫碰了碰陆弥修:“你听到了没有?我们走吧。”
“嗯…”
林云岫可不吃陆弥修这一套,连着陆弥修手上的报纸,拽着他就离开。边走还不忘和老爷爷道谢:“谢谢你,爷爷。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您的。”
陆弥修被拉着离开,也是一声不吭。而林云岫也没有拉着他回学校或者公寓去,而是朝着反方向向巴黎的市中心走去。
“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一个闷葫芦?不要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啊,这样太好懂了吧。”
“有这么明显吗?”陆弥修做了一个无比苍白的反问。
“明显地就像刚刚偷吃完巧克力没擦嘴的小屁孩一样。”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逛逛巴黎啊,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应该还没有好好游览吧。”
陆弥修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确实该离开了。
“目前来看,柯洛莉娅暂时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不要太担心了,我觉得她战斗力比你强多了。”
在昨天夜里,巴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为这座老城裹上了一件雪白的新装。
塞纳河边的树木覆盖在薄雪之下,水面上的桥梁在冷风中闪烁着灯光。抬起头眺望远方,还可以望见在蒙马特高地上,才投入使用几年的圣心大教堂,白雪覆盖的山顶和大教堂的白色圆顶相映成趣。
相比于外面的寒冷,街边数不胜数的咖啡馆和餐馆是温馨的避风港。可以进入一个小巷子里的小咖啡馆,点一杯热巧克力或浓郁的咖啡,坐在窗前,欣赏着路过的行人和巴黎的冬日景色。
如果恰巧到了用餐时间,法国的美食也在冬天变得更加吸引人,你可以品尝到各种暖胃的料理,如法式洋葱汤、烤鹅肝和奶油面包,布丁。
但是这一切都和陆弥修两人没关系,她们沉默地步行在冰冷的寒风中。忽然,林云岫在一座雕塑前停下了脚步。
顺着林云岫的目光看去,这是一座女性的铸铜雕塑。她骑着一匹挺俊的战马,穿着中世纪的铠甲,手持一面旗帜,面容中充满坚定与不屈。
“弥修,你知道她是谁吗?”在陆弥修喊了林云岫名字后,林云岫也开始直呼其名。
“这种装扮的,还是在巴黎,只有圣女贞德了吧。”
“她也是圣女呢。”
林云岫一句话就让陆弥修联系到了柯洛莉娅。
“弥修你说,贞德她真的看见了大天使吗?她真的听到了上帝的召唤吗?”
“这种事情谁知道啊,都过去几百年了。”
“贞德本来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听到了神的呼唤,出来带领军队击退了英国佬的侵略,这个故事够理想吧。”
“确实,但是据我了解的历史,她的结局好像很糟糕。”
“是啊,她在战斗中被俘,被英国人买去,以异端罪给处死了。”
“可她是法国的英雄。”
林云岫用带着手套的手擦去雕塑上的积雪:“是啊,她是法国的英雄,她带领法国人民击退了英国的侵略,成为法兰西的民族象征…”
说到这,林云岫停了下来,她回过头去看向陆弥修:“那你的那位圣女呢?她也是英雄吗?”
“这…”
“她或许比贞德更像个圣女,毕竟她可会神谕。但是她不是英雄,只是个可怜虫。被家族裹挟,强迫她去欺骗那些虔诚的民众,发动战争只是为了满足当权者的一己私欲。”
陆弥修替柯洛莉娅辩解:“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她又改变不了。”
“那么既然她做不到,就需要别人帮她吧?至少不要让她成为帮凶,帮助她脱离苦海。”
“我当然知道了,我现在不是正准备出发吗?”
“不管怎么说,圣女也是人嘛。”林云岫眺望着塞纳河平静的水面,“所以说我的骑士大人,不要再犹犹豫豫了,快点出发吧。”
沉默良久,陆弥修释然地道谢:“我之前一直在想,我要什么时候走,怎么去,怎么才能见到柯洛莉娅。所以一直在这里踌躇不前,你让我明白了,踏出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也不晚嘛,兰洛打的可凶了,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而且最重要的条件已经具备了。”
“是什么?”
林云岫莞尔一笑:“马上就是寒假了,到时候离开不用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