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要办喜事,这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红叶城。

人人皆知这顾家小姐最是温柔良善,未曾想家里下人看对了眼,竟愿意出钱出力帮两人主持嫁娶之事。

由于是顾家的两位下人共结连理,所以顾家不打算宴请外人,但也有不少人围在门前看个热闹,顾家的下人进进出出在门前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囍字,石柱刷了红漆,远远望去,甚是喜庆热闹。

一大清早,江羡就让在院子里咋咋呼呼吆喝下人的老张头给喊醒了,他走出院子,眼神还惺忪着,便被触不可及的喜红色给占满了视线。

嫁娶之事不过为两人情投意合找个名分罢了,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再一次让江羡震惊于顾家家业之大。

“张叔,这……是不是操办的太过隆重了?”

“这可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儿,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老张头凑上前来,脸上却是不见多少喜色,干巴巴地应了江羡一句。

“大喜的日子,张叔干嘛黑着脸?”

“唉,我这是想到小姐了。”,老张头一双老眼眨巴两下,竟有些湿润了。

“我在想小姐何时才能寻着一个好靠山呐?她一个姑娘家,身子羸弱,还要支撑偌大的家业。世人羡慕小姐以女儿身当了顾家之主,可谁知这背后呕心沥血的辛苦?”

江羡闻言长叹了气口,这些天老张头没少冲他撒这般苦肉计,话里话外都是放心不下顾颜卿的意思,想让他留在红叶城。

可他分明与顾颜卿已经说开了,顾颜卿甚至希望他能够考个功名。

他也知道老张头一番好意,苦笑道,“张叔我与你说过多少次,我只是去考一场试,倘若中了,我也不会当那荣华富贵的京官,要一个家乡的官职便会回来。”

“一入京城深似海,身不由己啊。”,老张头双手一砸,嘘声道,“我听说京城里都是些独居深院的贵妇人,个个对男人如饥似渴,你这皮相从小到大可是出了名的俊俏,要是哪个寂寞贵妇看中你,你跑得掉吗?”

江羡给老张头这出说辞逗乐了,大笑道,“你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了啊。”

老张头也不恼,又问道,“比起京城贵妇,你觉着小姐怎样?”

“红叶城虽然偏僻,可卿儿姐却是国色天香,钟灵毓秀的美人儿,比起京城雍容富贵的牡丹花,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张张头又问,表情严肃了些,“那你会照顾好小姐吗?”

江羡收敛起笑容,不知老张头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但也真心答道,“这是当然,我在世上已经没了血亲,卿儿姐算是我半个亲人。”

“好好好。”

老张头连声道好,转头就要撵江羡走开,“你不是每日都要早起练功么?帮不上忙就快走吧。”

江羡觉着莫名其妙,但他也想起每日修行这事儿,没再多问,径直离开了院子。

老张头看江羡走远,越发有力地吆喝起下人们,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边灯笼挂高一点,对联有些歪了,这是小姐的大喜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有下人回问,“张管家,要嫁娶的不是家里的下人么?”

老张头眼睛一瞪。

“小姐菩萨心肠,向来平等待人,家里下人的喜事就是小姐的喜事,我这话说错了吗?”

……

顾家后院。

江羡盘坐在一座假山之上,清澈泉水环假山而绕,颇有自然之美,令人心静。

江羡自从发现凡间的浑浊灵力可用来修行后,每日早晨他都要吐纳灵力,喂养丹田内的源点,这已是雷打不动的要事。

他修行的功法是师尊传给他的《太上忘情心法》,在上界无数修习功法中也是顶尖之流,刚入宗门那会儿,江羡没少因此被宗门无数人眼馋羡慕。

修仙一道路途千万,凡是修仙者都要摒弃世俗之心,心无旁骛,一心求仙问道。

前人修仙者觉得这还不够,便在这一条路走到黑,最后成就了清心绝欲这一条极致道路,这是被无数先人证实过的无上大道之一,足以抵达修为至巅,距离羽化登仙只有一步之遥。

江羡的师尊天华上人冷静初告诉他,《太上忘情心法》入门虽难,但修炼到高深之处,能够做到忘情绝性的无上境界,之后修仙路上便是一片坦途。

这把那会儿刚入门修行的江羡给唬住了,他忍不住反问道,“师尊已是做到忘情绝性的无上境界了?”

冷静初不发一言,只瞥了他一眼,清冷绝美的脸上无喜无悲,双眸冰寒如渊,唯有额心那一点丹红的花钿,艳似花蕊,鲜艳明媚。

江羡当时就后悔问了这样的蠢话,自顾自呢喃道:“我不愿为了什么无上境界忘记我曾经在乎的人,这与我所想的修仙问道不同,忘情决性这般违逆本心的大道……恐怕更像是邪魔外道。”

于是,江羡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答案,因为他从冷静初眼底看见了一丝怒色,被罚在山巅扫了十日大雪。

江羡忆起这段往昔,不禁摇头失笑,他那时胆子也是真的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江羡结束了修炼,他内视丹田,原本颗粒大小的源点已有玉珠大小。

江羡心下几分欣喜,当即站起,练习新的术法。

他此前受制于无法在丹田蕴养源点,从而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施展术法,可他在术法上的造诣却是让冷静初也曾惊讶过,诸多术法一点就通,悟性惊人。

江羡随意选了一道动静不那么大,但极为有用的术法,可用以强化五感。此术五感皆通消耗不小,他选了极目与招风这两感。

一片绿叶划过双眸,他再睁开眼时,这世界仿佛在眼前放缓,每一片树叶之上的纹路,每一粒沙尘皆是清晰可见。

风吹水淌,虫鸣鸟叫,下人交头接耳的窃语声仿佛就在耳边,这一切甚是奇妙。

片刻,江羡正准备收了术法,却被大宅门口婢女与男人的交谈声吸引了注意。

……

“盼儿,你就帮我把礼物送给小青吧,这是俺的一番心意,俺是真的中意她,想娶她做媳妇。”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府里要嫁人的就是小青,要嫁给府里的一个车夫,而且是小姐亲自点的鸳鸯谱,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你再送礼物过去不是自取其辱么?二狗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怎么会?”,那个叫二狗的男人瞪大眼,根本不相信,“小青前些日子还说俺能干,会疼人,对俺有点意思。”

“兴许她是骗你的?”,婢女也有些迟疑了,她印象里小青可不是四处招惹男人的性格。

“小青不是这样的人!你让开……我要见她!”

……

江羡看见男人让看门的拦住给赶了出去,觉得这事有蹊跷,难不成是顾颜卿鸳鸯谱点错了?小青胆子小又不敢开口拒绝,只能忍痛答应,把情郎拦在了门外。

那本是一庄美事,倘若阴差阳错办了坏事,顾颜卿日夜叩拜的菩萨娘娘怕是都要怪罪。

想到这儿,江羡径直去了北院,那是顾颜卿平日里常待的地方,他想把事情说清楚。

到了北院,江羡正好看见小青在院子里,他走过去,直接开口问道。

“卿儿姐可在屋里?”

小青摇了摇头,“不在。”

“去哪儿了?”

“小姐一大早外出谈生意去了,这回路程有些远,走夜路不安全,多半今晚不归。”

江羡心想怎么这么不赶巧,他仔细瞧了眼小青那副乖巧小女儿家的模样,觉着也确实不像四处招惹男人的性子。

“过几日你就要嫁人了,我在这儿给你说声恭喜。”

“谢谢公子。”,小青害羞一笑。

“你可认得一个叫二狗的男人?”

“认得,一个码头挑担子卖力气的,公子问他做什么?”

江羡又问,“你的心上人其实是他对么?倘若如此,我可以为你做主。”

小青脸蛋更红了,这回是气的,“公子,小姐常说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这边嫁给心上人,另一头却又还有别的心上人,公子言下之意是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并非此意。”。

江羡摆手,想他兴许是误会了。门口那个二狗对小青单相思罢了,所以才说了胡话。

“罢了,等卿儿姐回来,你和她说一声,说我找她。”

小青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瞪着江羡道,“知道了,公子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我与小姐告状去!”

江羡自知理亏,闹了个笑话,只能讨饶而去。

临走前,他多看了眼顾颜卿闺房旁的供奉菩萨的屋子,笑容淡了淡。

他出了北院,回过头,才发现那贴满整个宅子的囍字,已是蔓延到了这里。

顾颜卿闺房的大门上,正正好好贴了一副大红的囍字,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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