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天当中，你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待在书房里面学习。剩下的一半时间要么是在卧室里发呆，要么就是在厨房里做蛋糕吗？”叶歌想了想，对爱丽丝的生活作出了总结。
虽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爱丽丝似乎是当真了，事无巨细地和他讲述起了自己在中央教堂里的生活。而且她讲述的过程非常清晰，按照从早到晚的顺序，从自己什么时候起来，中午一般吃什么，晚上会被要求学习哪些神术，最后一直讲到睡觉前还会跪坐在床边向母神祈祷。如果她的心里真的藏有什么秘密，这个过程中恐怕早就被叶歌猜出来了。
但正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她所度过的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无奇，每一天就像是录音机里提前刻好的带子，所有内容都是被规定好的。哪怕偶尔会有出门去其他教堂宣讲的机会，但基本上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宣讲结束之后就回来了。
“其实，我做蛋糕的手艺很不错的。卢西恩先生也夸赞过我很多次呢。”一谈起这个，爱丽丝的眼眸就亮了起来，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叶歌。
“柜子里的那些饼干也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叶歌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茶点，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而且味道上也确实不错。
“对啊。以前你经常请我吃这些，所以我也想试着自己做一下。”爱丽丝笑起来。
“但是做甜品的话一般都是需要烤箱的吧？话说中央教堂里也有这些设备吗？”叶歌摸了摸下巴，总感觉自己对中央教堂的印象一下子就发生了偏差。
“其实除了最外面的中殿，其他地方都和普通的教堂差不多啦……要是什么都没有，我也没办法在那里生活啊。”爱丽丝毕竟一直住在那里，所以对叶歌的话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说的也是。那个地方对爱丽丝来说就像是家一样吧。”叶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对外人来说，中央教堂确实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即便是叶歌这样的正职牧师，在走进中央教堂时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但爱丽丝从小就生活在那种地方，耳濡目染下早已将这一切都当作是日常中的一部分。
“家吗……说不定就是这样吧。”爱丽丝想了想，并没有否认这句话。她现在只是暂住在第七教堂，等到这段时间结束之后爱丽丝肯定还是要回去中央教堂的。到那时候，自己肯定还会被限制外出，应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见到叶歌了吧。
一想到这里，爱丽丝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舍。
当初少女想着的是，如果能等到叶歌回来，再亲口向他道歉就好了。但现在她已经得到宽恕，根本不必再像过去那样怀揣着不安与失落去祈求什么了。可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呢？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令自己心甘情愿？
即便是她，也能被允许继续索求吗？
不仅仅是身为爱丽丝……更是身为圣女，也会被允许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但是，一直窝在家里的话不会觉得无聊么？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想要出门去买点东西，或者找个地方随便逛一下吧。”叶歌似乎是想起什么，抿了一口咖啡，“虽然很多时候我都是被卡纳尔拖着出门，但那家伙确实很能闹腾。有他在的时候，很少会觉得无聊。”
“是么？”爱丽丝回过神来，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是没有理解叶歌的意思。
“如果是爱丽丝的话，觉得一直待在中央教堂里就好了吗？”叶歌问道。
“不是哦。”爱丽丝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我觉得难受了，或者是想要找谁聊聊天的话，我就会来找你啊。因为你总是会回应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也可以陪着我坐一个下午。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虽然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不过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叶歌其实一直都没有搞懂这点。他和爱丽丝认识的很早，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见习牧师，而爱丽丝已经是尊贵的圣女大人了。
但起初两人并不是因为意气相投才会成为朋友的。正相反的是，早年的爱丽丝其实相当不好靠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给人一种难以交流的感觉。和她聊天经常都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也看不到什么笑容，和现在的圣女形象几乎是相反的极端。她是在后来才逐渐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愿意主动开口的时候还是很少，本质上还是以前那种怕生的性格。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爱丽丝经常会出现在教堂里，但能和她说上话的人却依旧寥寥无几。身为圣女的她可以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也是完美无缺的，但如果有人想要再和她聊些什么，她就会下意识地保持沉默，甚至是想办法逃走。
这点只要稍微关注一下埃尔希就能知道了。直到现在，埃尔希恐怕也不能和爱丽丝聊天超过五句话吧。这还是因为她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月，再加上埃尔希本身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不然爱丽丝肯定会下意识地对埃尔希抱有戒备。
大概在她的世界中，本就无法容忍一个陌生人理所当然地去探寻自己的秘密。
但爱丽丝却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甚至纵容自己一步一步去靠近她。事到如今，叶歌也还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理由吗？”爱丽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那清澈的眼眸中逐渐蒙上一层不可见的阴翳，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但随即，少女便轻声解释道：“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理由啊。因为叶歌值得信任。”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是第一次来第七教堂宣讲。”叶歌对少女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看了看四周，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在宣讲的时候，你将门徒‘犹大’的名字念错了，然后一个人躲在忏悔室里哭了好久。”
“那时候你推开门走进来，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因为你要打扫卫生了。”爱丽丝从来都没有忘记，此刻脸上却没有了刚才的那种阴霾，反而是忽然笑起来，“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样啊。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也算是理由么？”叶歌不是很能理解爱丽丝的想法。以前他其实并没有深入地去考虑过这些事情，毕竟不管爱丽丝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接近自己都不重要。但现在仔细想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此——巧合得仿佛命中注定。
那天刚好是他负责打扫卫生，刚好打开了这扇门，刚好看到了爱丽丝。在叶歌眼中，爱丽丝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圣女，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而已。大抵是怀揣着对少女的怜悯，他还是对爱丽丝伸出了手，第一次倾听了她内心的恐惧。
无法习惯，害怕失去。
这些都是他早已知晓的事实。
因此他从来不担心爱丽丝会背弃自己，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给爱丽丝留下任何退路。而所谓的选择也不过是他希望爱丽丝亲口说出来，而非再次令她获得掩饰自己的借口。
“但是，那个时候你也安慰我了吧。”爱丽丝低头说道，“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掩饰自己。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