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还没有名字。

不、这并非夏目漱石的书,只是我同书中的猫一样并没有名字而已。

嗯,作为一只猫对于人类的事情我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至于原因,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因为我他喵只是一只猫。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前任主人的影响吧,总是会读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对了,猫可是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哦,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或多或少能够理解。不、应该说绝大多数的动物都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只是对于人类语言的了解就取决于各自的、呜,智商吧。

对我来讲的话,人类的语言,配合上他们的表情,就能够相当程度的理解对方的意思。

虽然由自己来说挺奇怪的,不过很自满的我也是属于聪明的猫。

大概正是因为这份聪明所以现在才会遭受这份罪吧。

主人死了。

人类竟然会先于猫死去,没想到那个男人也会这般死去,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会因为这个男人的死而产生如此的感情。

像是烦躁愤怒痛苦悲伤,诸如此类我那些在太阳底下慵懒地晒着太阳的同伴大概一生也不会产生的情绪。

我是猫,还没有名字。

三色花猫,雄性。

雄性三色花猫非常稀有,稀有到产生了这样的猫会带给人好运的说法。

然而我并没有给那个男人带来好运,他就死了。

连我的名字都没取,就死了。

总是说着“哎呀哎呀,总有一天会想到好名字。”,可是在想到好名字之前就死了。

真是不满啊,这份心情。让全身的毛发都变得不适,让平时懒散的阳光都变得灼痛的心情。

那之后我就一直到处游晃,意识模糊不清地游晃,连同族的叫喊也没有回应地游晃,丝毫没有进食地游晃。

然后就倒在了这里。

这大概也是命运,那个男人总是嘟嚷着的命运。

身体没有力气,尾巴都抬不起来。

我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闭上了眼。

我也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死去吗?

可笑。

醒来的时候,腹部有着一些温润的满足感。

尚年幼的时候被那个男人喂过一些流质食物后,腹中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

挂满各种金属的器皿,像是厨房的样子。

还是那种超大的,餐厅的厨房。

有个人类在打量着我。

脑袋到这里姑且才清晰了起来,我是猫,考虑不了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一股烦躁的郁闷等到脑袋清晰后跟着浮了上来。

人类将铁质的碗推到了我的面前。

真是遗憾,现在并没有食欲。

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本能驱使着这具身体,向着食物靠近着。

那股异香,异常的香味,吸引着我全身的本能靠近,违抗了意愿地咬下了口。

真好吃。

真好吃。

明明一点也不想吃东西,明明情绪烦躁得要命。

明明那个男人都死了。

可是我连食欲都无法抵抗。

我记得人类悲伤的时候是会哭的。

猫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我见过狗哭。

曾经邻居家的狗被我揍了一顿之后,就躲在墙角像个人类一样落泪。

那时我还嘲笑那只狗,眼泪又不能止痛,哭又有什么用。

如果眼泪能止痛的话,我倒是也想像人类一样哭泣。

至少这份心情、这份喉中无法止住的呜鸣,就会消失不见了。

喵、喵。

因为腹中得到了满足,所以不再被本能驱使着进食。

然而我,无法再停住呜鸣。

真痛苦。

“猫啊、”

那个人类将我举起。

上下左右地打量了我一番。

然后点了点头。

“总有一天会想到好名字嘛。”

那之后我被新的人类饲养着。

就是那位捡到濒死的我的人类。

那个人类似乎职业是厨师,我也被养在这个厨房之类。

反正也没有什么去处,被谁饲养都是饲养,至少不会饿死。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待在这个厨房。

偶尔会稍微跑出去一趟,最后也都会追着气味回来。

毕竟我也再无处可去。

这是个奇怪的人类。

和我的前任主人一样,是个奇怪的人类。

感情都挂在脸上,所以语言格外容易理解的人类。

像是做了菜想让我尝,我却用爪子推开的话,人类的表情就会变得相当地难过,挂在脸上,浅显易懂的难过。

看着那副可怜的模样总觉得良心不安,所以最后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吃掉。

看见我吃掉过后,人类的表情就会变得明快起来。

这一点也和前任主人一模一样,总让猫觉得莫名的焦躁。

而这份焦躁却变成了一种束缚,让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我偶尔会想起,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管是人还是猫,生活都是很容易就天翻地覆的。

如果习惯的某件事物突然消失掉,自己也会变得想要消失掉的。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个人类所做的饭菜,超乎寻常的好吃。

虽然我并不是饱尝千家饭的美食家,但是至少好吃的东西能够分辨出来。

放出话说,把那空地里趴着的一堆总是吹嘘吃过山珍海味的家猫夜猫都逮过来,他们也觉得会震惊于这个人类的技艺。

对了,猫是很怕烫的,还有甜食也大都尝不出来。

人类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热气腾腾的食物和蛋糕模样的东西都不会拿给我吃。

真是的,我竟然会觉得有些遗憾的感情。

回想起来曾经寻死的念头也没有了。

我趴在窗檐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人类,那个身影竟然和前任主人重叠了起来。

摇了摇头,打消了莫名其妙的念头。

落在身上的阳光,舒适得有些慵懒。

眨着眨着眼,不自觉就合上了。

嘛,人类,知道吗。

猫也是会做梦的。

那个男人,喜欢一边摸着我的脑袋,一边跟我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有些是真事,有些是谎言。

他称那些谎言为故事,但是故事不应该是发生过的事情吗。

编造的东西也能称作故事吗。

我喵呜喵呜地问过他,他却并没有回答过我。

大概是因为听不懂我的话。

那些虚构的故事,大多都是某个人类历经千辛万苦,受了许多磨难,最后终于获得了幸福。

人类的幸福很奇怪。

要我说的话,如果把任何人类跟我替换,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有太阳晒,有地方躲雨,有东西填饱肚子,还有什么不幸福。

不过那个男人并不这么想。

那些虚构的故事中有的人类获得了财富,有的人类获得了家庭,有的人类获得了权力。

历经千辛万苦,受了许多磨难,然而付出了就得到了回报,故事的主角最终得到了幸福。

但是他称那些谎言为故事。

那些故事都是谎言。

世界并不是这么简单。

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猫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历经千辛万苦,受了许多磨难,最终就能获得幸福?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温柔,这是猫都知道的道理。

所以那个男人死了。

猫如果想死的话,从高处跳下去就好了。

不翻转身体,就这么落下去。

很轻松就死了。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死掉的。

一生也,没能听懂我喵呜喵呜的抗议,就这样追逐着谎言死掉了。

真可笑。

我睁开了眼。

阳光变得冰冷了起来。那份颜色变得稍微黯淡了一些,大概是到了夕暮的时候了。

我抬起头,人类还在厨房忙碌着。

擦了擦额头,洗了洗手,然后依旧专心致志地忙碌着。

我摇晃着尾巴,发出了一声呜鸣。

人类扬起身,望着我笑了笑。

“再稍微等等哦,这是最后一位客人了。”

这个人类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挺奇怪的。

奇怪得总是让我不自觉将他们的身影重叠起来。

做完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人类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有只老猫,老到不动的那种猫,跟我讲过。

人类是怕寂寞的生物。

并不是因为厌恶孤单,而是在意自己的存在,所以才会害怕寂寞。

老猫说了一句挺新鲜的词。

存在感。

如果失去存在感的话,人类就会死掉。

老猫振振有词。

我曾经并不那么相信。

但是那个男人死后,我开始有些相信了。

追逐着谎言而死掉的他,大概追逐的并不是单纯的幸福。

渴望被认可,渴望被认同,那样的心情该被称作什么呢。

大概是、存在感。

而这个人类也印着那个男人的影子。

黯淡的眼神转向了我,才开始明亮了起来。

那份明亮却并不是积极的,而是病态的,诡异的。

寻求着存在感的眼神。

我突然、对这样的眼神畏惧了起来。

不是畏惧这个人类,而是畏惧这个人类也如同他一样消失。

从高处跳下去,不翻转身体,就这么消失。

然后我逃走了。

人类是听不懂我的语言的。

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救不了那个男人,也救不了这个人类。

我向着门外跑去,不敢回头去看人类的表情。

“砰——”

因为心烦意乱所以路也没有注意看。

撞上了东西我摔倒在地。

然后又被高高地举起。

额头被划了一下,被人类的手指。

“辛巴!”

雌性的人类举着我这样喊道。

“电波女你干什么呢、快放下。”

“不!辛巴命中注定要成为王者,我要辅佐它!”

“那是猫啊!”

“是辛巴!”

抛开雌性人类不谈,雄性人类我是认识的。

以前在空地被一群小孩子欺负,就被这个雄性人类救过一次。

喵、喵呜。

所以我朝着他发出了声音。

我救不了那个男人。

我只是一只猫。

所以连这个人类也救不了。

但是这个雄性人类,这个雄性人类一定做得到。

“勇者君辛巴好像很中意你呢。”

“快把猫放下啦,下班了哦该回家了哦,汐会饿肚子的哦。”

“哦哦、汐酱还在家里呢。”

被放下的我,挠了挠他的脚,一边向后跑着,一边发出呜鸣。

我救不了那个男人和这个人类,但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行,如果我的声音能够传达的话,说不定能行。

但是。

夕阳缓缓下沉,越过他的肩落到我的眼前。

刺眼又冰凉。

我眯起了眼,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有了表情,人类的话就变得难以理解了。

我只是看着他挥了挥手,然后就在余晖的尽头消失不见了。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我做不到的事。

可是。

这份声音,并未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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