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怎么办……”
我不能崩溃。
莉莉雅还在这里,小诺伦还在我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这个家本就已经快要万劫不复了,她们现在只能依靠我,那我绝不可以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半点迷茫和崩溃的迹象,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啊!哪怕保罗已经自暴自弃到这个程度,哪怕塞妮丝已经命悬一线,我也……我也……
兴许是看见我比哭脸更难看的,强行挤出来的笑容,小诺伦在我的怀里用力挣扎起来,哭得也更厉害了,巨大的烦躁与苦闷郁积在我心头,让我连冷静地思考接下来怎么办都做不到,直到——
“放心!”
玛奇玛猛地一拍我的肩膀:“放心吧,鲁迪乌斯,还有这位莉莉雅小姐。塞妮丝小姐还有救!”
“真的吗?”
我和莉莉雅不约而同地反问道,而玛奇玛则露出了自信满满的微笑,向我们娓娓道来:
“不管是对这个秘密教团,还是对这种名为‘觉醒剂’的毒品,大概不会有谁比我更了解啦!先说结论吧,假如完全不作别的治疗,只是让塞妮丝小姐彻底不再吸食‘觉醒剂’的话,那么这种歇斯底里和神经抑制交织的周期,是正常的戒断反应,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她也不会真的就这么病死,放心吧!”
“真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
我还未出声,莉莉雅向前迈了好几步,用力地抓住玛奇玛的手,急切地问道:“真的不用治愈魔法,不用什么特别的解药,她真的自己就会好起来吗?”
“然而,会有重大的后遗症。”
玛奇玛轻叹一声:
“以塞妮丝小姐已经吸食的这个剂量,预期寿命恐怕缩减了不少,临终前的几年大概还会伴随着心智退行的症状!这些是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的事,至于近期……假如完全放着不治疗,虽然我确信戒断反应的阶段终究会过去,然而不好说要花几周,甚至几个月还是更久?而最重要的是,因为之前药物对魔力的压榨,她在魔法方面的才能,很有可能会彻底废掉。”
“这……”
莉莉雅一怔,然后更加恳切地问道,声调几近于哀求了:“这只是说,完全放着不管才会这样吧?一定还能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对吧,玛奇玛小姐……不,玛奇玛大人!拜托您了!”
“呃呃呃,鲁迪乌斯,不是我说你,你们家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玛奇玛没有立刻呼应莉莉雅的恳求,而是狠狠地甩开手,把目光往我这边投过来:“这位莉莉雅小姐,真的只是拿钱办事的女仆,而不是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你妈妈变成这种样子,她都为你妈妈这么操心,你从刚才到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急?你有什么头绪吗?”
“如果只是靠时间的力量就能祛除塞妮丝的毒瘾……”
我说不定彻底疯了,这种话都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我会继续雇佣莉莉雅照看她,莉莉雅做不下去的话,我也可以设法雇佣别人!魔力会废掉的话,是很可惜,但世界上不能用魔法的人才是大多数,哦,难道这些人就不配活下去了吗?魔法师有魔法师的活法,一般人有一般人的活法,反正以后只要安分过日子,不去满世界冒险,我就不信不会魔法就是天塌下来了!”
听到我的回答,莉莉雅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僵直在了原地,而玛奇玛的脸上,看起来已经有了些许的怒容:“你就算放弃你亲妈,那你亲妹妹怎么办?别跟我说你又要雇佣谁来照看你妹妹,就算你已经有办法搞钱,你觉得这是花了钱就能置身事外的累赘?”
“你说反了!”
我十分理解,自己现在的无能狂怒有多滑稽,更理解我根本没有立场去吼玛奇玛,可我仍然梗着脖子大声反驳道:“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格雷拉特家不是我的累赘,我才是这个家的累赘,没有我的话事情根本不会至此!我不是在花钱摆脱累赘,我只是……在赡养这个家!”
“呜哇哇……”
还未等莉莉雅和玛奇玛反驳,我怀里的小诺伦再次哭起来:“鲁迪乌斯哥哥,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诺伦会听话的,诺伦会做一个好孩子,所以,哥哥哪里都不要去,呜呜呜呜呜……”
麻了。
我胸中的烦闷汹涌波动,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小诺伦再怎么哭闹,她都完全有资格这么做,我绝不可以凶她,绝不可以对她发泄半点不满。可是,玛奇玛质问得对,之后小诺伦到底该怎么办?她应该早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她应该多接触同龄的孩子,她应该去上学、去成长……
必须有人来教育她,来关心和保护她,到底谁能做得到?
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以我身上已有的使命还有危险而言,我做不到。
莉莉雅确实能照看日常起居,但莉莉雅和保罗结合的命运,早已被我斩断了,既然爱夏没有出生,莉莉雅也没有被这个家束缚住,她是自由的女仆,她随时都有资格撂下这个担子离开!
可诺伦终究需要一个家。那就让保罗和塞妮丝,在远离了我这个异常因素以后,靠时间的力量逐渐自愈,然后他们俩再来支持诺伦,而我可以提供安全的保障,提供雇佣莉莉雅和日用的金钱,但我唯独提供不了的——
“鲁迪乌斯少爷!”
莉莉雅已经摘下自己的眼镜,一边擦着眼角,一边泣不成声:
“我知道您十分地辛苦,我知道再对您要求更多都是强人所难,我对您仍然肯雇用我,当然也还是心怀感激……可就算是这样!就算也许会惹您生气,我也要说!您……太过分了!呜呜……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戴着面具,什么心事都不肯说,把谁都不当成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家人,就算有时会吵架,可您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给出过,不是吗……”
“莉莉雅小姐,放心吧。”
玛奇玛瞪了我一眼,凑到莉莉雅的身边,轻抚她的背后,悄声说道:“塞妮丝小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不过,我和鲁迪乌斯有些重要的话要说,可以麻烦你抱着小诺伦去楼下稍等一会吗?”
“嗯嗯……一切拜托您了,玛奇玛大人……”
莉莉雅擦了擦眼角,从我的怀里接过了小诺伦,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间门。现在,房间里除了昏睡中的塞妮丝,只有面面相觑的我和玛奇玛,比起之前在街上并肩而行时,此刻的沉默短暂却又无比地难熬。
“……”
看着迟迟不发一言的我,玛奇玛眼中的怒意更盛:“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
“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吗?”
“……问什么?”
“不打算问我,我的这些知识都是怎么来的吗?不打算问我,怎样才能治好塞妮丝吗?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为什么不问!?”
“那你为什么又想让我问?这是我家里的事吧!?”
“哦,你想问这个?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在意你家的状况,你觉得这很难理解?明明在我看来,你对我这个仅仅见了一面的‘朋友’冒险相救,对自己的亲父母亲妹妹却是这种混账态度,这才更难理解!不过行吧,让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在意——”
玛奇玛深呼吸了好几次,缓过气来以后,才紧紧盯着我,十分认真地说道:
“之前我问你,生离死别和面目全非,你选哪边。你知道我会选哪边吗?我会选面目全非。人死不可能复生,可是哪怕家人变得陌生,那也是增加对他们了解的机会,再怎么决裂了的关系,也不能说没有修复的希望!然而,我没得选,鲁迪乌斯。也许只是我在多管闲事,也许我不是发自内心地想做点好事,只是在投射我自己潜意识中,对缺失之物的渴求,但是——拜托,听兄弟一点经验之谈吧,鲁迪乌斯。一般来说,有家人还是好过没家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