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突然而来的宁静使得伊梦紧绷的神经放松,也或者是寒冷驱使着她想要寻求温暖,再或者是某种趋势所为,本不应该在此闭眼的伊梦却是垂下头,枕着膝盖睡着了。
肩膀一松塌了下来,正好碰到女孩。女孩向伊梦看去,发现这个同伴此刻竟然睡着了。
要叫醒她吗?
这样的状况下,最好就是保持清醒以待能寻求出路,如此放松很可能会遭遇危险。
但看着伊梦那副样子,女孩猜想不久前她才被折磨一番,想了下,放弃了把她叫醒的打算,说不定这就是她睡的最后一觉。
挪动下身子朝伊梦靠近些,女孩仰起头看着上方的井盖来。
井盖上方是怎样一副场景她多少能想到一些,这些日子在牢里关着,同房的同伴们聊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说是要把她们拿去斗兽,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说不准是好是坏。是他们换了其他人上去,还是说牢房不够用把她们撵出来另关一处,反正打死她都不会信是打手的操作失误才把她们关这里来的。
也可能是哪个贵族老爷想到了什么新点子拿她们试刀,之前牢里也有一些没待几天就被拉走的人,听说是被买去做什么药饵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
反正都是低贱的奴隶,也没人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回想起自己被抓的经历,女孩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家乡闹灾,自己随着父母逃难,路上碰见捕奴队抓人,原本只是擦肩而过,但没想到一根套杆直接伸出,套住她从逃难的队伍中一拽,随即抛下几枚钱币,便在扬尘中的渐行渐远,她朝着父母哭喊,却是看见他们捡起地上的钱对着她无动于衷。
明明是抢人,为什么没人阻止?
这个问题直到她被卖到集中地后才明白,现在的世道已经不再是以前。
那只捕奴队不止抓了她一个,很多和她年纪相似的孩子也被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抢走”,碰上一些没有大人看护的便是直接拖上马车。听人说,他们是专挑小孩下手,卖给妓院和贵族作乐。
她曾经试着在捕奴队扎营的时候跟其他人一起逃跑,但最终结果都是被捕手带着猎犬抓住,先是绑到树上抽了一顿,然后断绝她们的食物,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再敢逃跑。
在集中地那死气沉沉的牢房里,她遇见许多因各种原因而成为奴隶的人。
被父母卖掉的,还不起债的,被人骗来的这些都只算的上普通,更多是和她一样因为战乱而背井离乡的流民,没了庇护之后就成了捕奴队眼中待宰的羔羊。抓捕她的那只捕奴队算是个例,只抓小孩,更多的捕奴队是什么人都抓,将一群流民全部压制住后从中挑选,年轻力壮的男性就拿去做苦工卖给矿场主,有些姿色的女人和孩子就拿去卖给妓院,剩下老人和伤病员就地处死,尸体随意丢到田里,放任野狗啃咬。
比起看不到的敌军,他们这些人才是烧杀抢掠的人渣,该下地狱的败类。
这是集中地奴隶们对他们的评价。
但这样的事却是被允许存在的,合乎情理的。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率先逃跑的却是上面那些贵族老爷,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又是大口一张在城门口向你要起安身费,给钱才可以进城,没有就滚。
不进城,那么贵族老爷就不会承认你是他治下的属民,没有身份处理起来自然容易,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
那些贵族和商贩,捕奴队私底下串通一气在集中地传的人尽皆知,但到了外面却变成某某贵族老爷关心民情,救济灾民。
至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一直以来都有人在干这些事,只是最近突然变得明目张胆起来,也有人说是从女王战死后国王代权后开始的,不过再怎么说也一样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便是了。
“希望吧...”女孩叹了口气,说真的她也想活着,假设能有机会的话她想回家,她不想死,她害怕。
就在女孩思索着之后要如何面对时,伊梦突然惊醒。整个人如同遭到电击一样直挺起身子,然后慌乱的摸着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女孩见伊梦反应不对,朝她问道。
伊梦没有回答,自顾自的检查着身体的每一部分,眼睛看不见,视线里全是漆黑一片,她只有用手去检查才敢放心。
谢天谢地,伸手的时候手是在的,腿也在,还有肚子…上面也没有什么洞口,耳朵和眼睛也还在,舌头,还有舌头……
“啊…啊啊…”连叫了几声,伊梦这才如释重负般的停下动作,靠着井壁连连喘息。
女孩不知道伊梦是怎么回事,看了半天没有苗头,等到伊梦平静才再问道:“你…没事吧?刚才一直在摸自己身体。”
伊梦听见声音看过去,面前一片黑暗,沉默片刻后才小声对着眼前的黑暗说道:“…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声音嘶哑,犹如一只鸭子。
伊梦记得这个女孩,知道是她在自己昏倒后扶着自己的,后面也有关照,便说了出来。
随后,伊梦就再次垂下脑袋,将头埋了起来。
很显然她还没从刚才的事中没缓过神来,睁眼闭眼脑子里全是梦中的画面,双手捂着头也是无济于事。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锯子的挥拉声,还有笑声,以及餐刀拍打盘子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近,朝着自己走来。
双手越发用力,渐渐从捂住头变成了用指甲扣着头皮,伊梦感觉脑袋有些发疼,以为是他们来了,身子开始颤抖起来,紧紧蜷缩,然后倒在地上。
“啊…啊啊!”
“喂…你没事吧。”女孩在旁边看着,伊梦怪异的举止越发让她担忧,同时也害怕起来,但还是壮着胆子喊道:“要不要帮忙?”
女孩先是拉开伊梦扣紧的双手,然后将她扶起,轻拍着脊背安抚。
从伊梦脸上的惊恐来看,似乎是做了一个不得了的梦,把她吓成了这幅样子。但女孩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是梦到了什么才会这样魂不守舍,是梦到见被折磨的经历吗?还是其他什么的?
“莉多尔…救救我,救我,害怕…玛莎,好疼,疼啊…”伊梦忽然抓住女孩的手,说起话来,喊着一些女孩不认识的人名。
“活该,小杂种就该去死!”
女孩一愣,立刻回头看去,轻抚伊梦的手也停了下来 ,只见棉服女人正靠着铁门仰头,一脸的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