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件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畸形儿每天坐在小巷子里,看着衣冠楚楚的人们在街道上人来人往,而自己只能呆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只是充满了羡慕。
他也想要这样体面的生活。
他和小巷子里的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和他们玩乐的时候感觉不到乐趣,他喜欢坐在一个老爷爷旁边,那个老爷爷眼睛是空洞的眼眶,手指头只剩下三根,但是他每天都会拿出某个东西来进行一种操作,那个东西会发出美妙的声音。
那种声音让畸形儿心醉和震撼。
“喂,小东西,你怎么每天都过来?你难道喜欢听我弹琴吗?”有一天,那个老爷爷忽然说道。
原来这个叫琴,他想。
于是他对老爷爷点了点头。
在昏暗无光的小巷子里,老鼠们在下水道跑来跑去,这里的老鼠会仔细的观察人类,因为它们早已习惯吃不动的人类的肉。
它们看着一老一少在讲什么东西,它们不明白,只能听到那个老的惊喜不断的声音:
“绝对音感!?”
“你认字那么快!?你怎么就会写字了!?”
“我的天啦!你竟然这么擅长歌剧?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见过像你这样、像你这样适配歌剧的人!你简直是,一个为了歌剧而生的天才!”
时光飞逝。
畸形儿变成了大畸形儿,老爷爷老的连琴都弹不动了。
老爷爷从怀里掏出一颗球体,塞入畸形儿的口中,他又拿住几块碎金子塞到畸形儿怀里,然后他再也弹不了琴了。
畸形儿看着臭水沟里自己的倒影。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变得和别人一样,只是半边脸血肉模糊,看起来分外可怖。
但是能正常走路了,他想。
于是他从这个阴暗的小巷子里走了出去,他人生第一次拥抱太阳。
他用那几个碎金子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又因为众人害怕的眼光购买了半个银色面具遮蔽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他去最有名的香格里拉剧院面试,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他一边写剧本一边参演,就这样又过了人生的数个春秋。
但是他始终写不好爱情。
这一天,香格里拉剧院来了一个女演员。
她有着棕色的头发,快活的绿色眼睛,她整个人很活泼,和谁都能聊天并让对方开心。
畸形儿本来以为他和她不会有太对交集,就像他和剧院里的其他人一样,他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他觉得自己只要有音乐和歌剧就够了。
那天,他在写剧本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丝好闻的味道。
像太阳,又像清晨的露水。
他回头,却被三千青丝撩拨到脸颊上,伴随少女的盈盈一笑:
“你写的真好!我可以看看你的稿子吗?毕竟下一次你的剧本是我主演!”
“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里斯汀!”
他心里咯噔一下。
无数遍咒骂亚当和夏娃为什么偷吃禁果,恍若罗密欧与朱丽叶初见在骄阳下的一刹那心动,从此他就会写爱情剧本了,因为一切女主角都有了原型。
“她在夜晚的花园起舞翩跹,在月亮下随着百灵鸟歌唱。”
“她碧绿的眼眸如同宝石,棕色的头发宛如清晨的泰晤士河——”
“怎么又是棕头发绿眼睛啊,你是不是用我当女主角呀?”
少女一边捂着嘴笑,一边俏脸微红,她看着他,眼眸倒真的有几分泰晤士河的碧波荡漾。
他有些窘迫,心里灼热的感情想要对方知道,他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话,只能呆在那里哑口无言。
少女微笑着站起身。
摇曳,仿佛在舞台上,裙摆飘飘,声音宛如天籁。
“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手足无措,少女却揭开了他那一半的面具,他瞬间难堪,他赶忙遮住自己的脸,心里不禁阴暗的想到对方为什么突然揭开他的面具,对方是不是因为对那一半面具下的脸有好奇心才接近他。
自己这样一定会把对方吓到,说不定会大叫着他是怪物然后远离他。
过了半天才发现少女依然微笑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那半张脸下面有什么呢?原来只是一些伤疤。”
“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遮住的哦?”
他愣住了。
“你不害怕吗?”
少女歪了歪头: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个不就说明你的心灵远比那些风流倜傥的贵族更加美丽吗?那你的外表又能说明什么呢?”她挥了挥手中的剧本。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忘记遮掩自己那丑恶的半边脸,女孩却用剧本遮挡光线,然后亲吻他的伤疤。
她退后两步,在逆光处微笑,她挥挥手,脸红着蹦蹦跳跳的离开。
“呐,我有没有住进你那双对众生漠然的眸子里?”
。。。。。。
他的幻想、梦想以及生活的希望在一夜间破碎。
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生活似乎是一出悲剧,人类妄想光明的胜利,因为黑暗遍布世间。
此时香格里拉剧院的老板还不是基督山伯爵,而是一位荣誉子爵的银行家,银行家那天在一场演出过后,点头哈腰的带着一位衣衫华贵的贵族来到了克里斯汀的面前。
“你就是克里斯汀?”那位贵族抚摸克里斯汀的下巴。
他冲了出去,却被贵族身边的侍卫按倒在地上,贵族好奇的摘掉他遮掩半边脸的面具,然后哈哈大笑。
那位贵族叫麦伦·格雷斯,是一位伯爵,他让自己的手下揍了那位畸形儿一顿,最后在克里斯汀的求饶下对他的伤疤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和克里斯汀一起离开。
他有着超凡能力,他的世界的太阳被夺去,他的视野已经一片血红,他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黑暗,他来到了格雷斯伯爵的宅邸外准备救走克里斯汀,然后和她一起私奔,他有一笔积蓄,他也不在意克里斯汀是否被那个贵族轻薄,他只想救她。
然而——
“呸!我呸!什么女人?竟然自尽了!有毛病吧?跟着本伯爵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非要找死?”
“把这具尸体丢了吧,没用了,我呸!真是晦气!”
格雷斯伯爵骂骂咧咧的说道,对着尸体踢了一脚,这一切正好被他看到。
他感觉视野一片血红。
回过神来的时候格雷斯伯爵已经在他身下,脸变了形状,血撒了一地,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
克里斯汀一定没有死。
一定没有。
那个尸体是假的。
她一定还会回到她的舞台上,绽放属于她自己的歌声。
她逃跑了,她没有死,而自己要在香格里拉剧院,等着她回来,为她谱写她最爱的剧本。
对,她说她喜欢恋爱故事。
那就加一点复仇的剧情,取名叫《唐璜的胜利》吧!
于是,他成了香格里拉剧院的影子,就在这里,等待那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
《唐璜的胜利》最后一幕,唐璜战胜了邪恶的贵族,和自己的爱人逃离了王国,去帝国得到了新的生活,唐璜的爱人是一位棕色头发、绿色眼眸的女孩子,像个小太阳,仿佛活在飞扬的字迹中,活在羊皮纸上。
以上是歌剧魅影的口述,对方用诗一般的语言描绘了自己是怎么杀人的,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坚称自己叫“歌剧魅影”,强行要求见到克里斯汀。
五年没有破掉的格雷斯伯爵凶杀案也因此破了,警方在格雷斯伯爵宅邸的花园里找到了一具尸骨,经大侦探福尔摩斯鉴定该骸骨属于女性。
格雷斯伯爵的管家供认不讳,是因为当时报案的时候害怕警察发现自己的主人逼迫女性,所以埋了起来。
福尔摩斯从警察局走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华生看得出来,在她的身边拥抱住了她。
伯爵在警察局的路口静静等待。
“你们已经达成了和我的约定,现在香格里拉剧院终于可以重新开张了,这将给我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我感谢你们,并将按照约定支付给你们报酬和购买开膛手杰克的剧院的人的信息。”
伯爵递出一张一万镑的支票。
福尔摩斯没有接,她缓慢又坚定的摇头,她的眼神里有些悲哀。
“不了,先生,正义的伸张就是最好的赔偿,我不愿接受这笔金钱,因为那个失去爱的可怜的人。”
伯爵微微一笑。
他没有坚持递出这张支票,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一个皮夹里,他耸了耸肩,转身,压低帽沿。
“迟到的正义真的算正义吗?福尔摩斯小姐,这个世界上还要多少格雷斯伯爵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歌剧魅影仍然活在影子里?”
“无论如何,这张支票为你们保留着,下次再见吧,女士和先生。”
他丢出一个档案袋,转身离开,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打开那个档案袋,里面赫然是帮助开膛手杰克购买剧院的人的信息。
两个人都瞳孔骤缩,福尔摩斯猛地看向前方,但伯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文件袋里有很多东西,里面有不少可以证明买家身份的证据,这些证据佐证着合同上的那个名字——
麦伦•格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