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结束的数天后,姜若瑾便率兵抵达了京城,整座京城顿时洋溢着喜庆的空气。

“恭喜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早朝上,大臣们无不热泪盈眶,他们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阳金苦蛮国久矣,如今姜若瑾却能够以一己之力击溃蛮国,甚至将蛮国融入阳金国领土,着实是值得庆祝。

毕竟有了这样一位神仙皇帝,还愁什么天下不安?

姜若瑾坐在龙椅上,眼眸微眯,视线中似乎只有站在后方的“李建元”。

为了庆祝战事得胜,皇宫连开了三日宴会。

席间,姜若瑾多次与李建元谈话,这让众多大臣意识到陛下对于李建元的态度。

毕竟此次夏宁洲的水灾与疫病皆是由他治理好的,更何况此次赈灾途中,他还破获了阳金国历代最大的贪污案。

这样的政绩,怎么可能不会成为陛下的宠臣呢?

于是很多大臣开始巴结伪装成李建元的秋白,让他不得不闭门不见客。

对他来说,和两个徒儿相处的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回京之后,姜若瑾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晚准时到秋白的院子里用餐。

虽然两人的交谈不多,但至少关系在一点一滴的改善。

临近春节之时,有一位大臣传来了消息,说是蛮国那边送来质子给姜若瑾当男宠。

蛮国的首领或许以为阳金国的皇帝与他们一样,打赢了以后抓质子是必然步骤,特地挑选最俊美的男子送了过去。

结果那个质子被姜若瑾下令打一顿后就直接遣返回去了。

这件只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但大臣们却开始思考起别的问题来了。

那就是关于姜若瑾的子嗣一事。

毕竟按照历代的习惯,新皇上位后宫是不会缺妃子的,虽说姜若瑾是唯一的女皇帝,但传统不能变。

纳妃!必须狠狠的纳妃,然后传宗接代,延续皇室血统。

除夕当天,上朝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大臣先开的头,说陛下不可无后,还是早些考虑纳妃一事。

虽说让女皇帝纳妃听起来怪怪的,但总归是那个意思。

有一人开头,就有其他人附和,其中甚至有人乘机推荐自己儿子入宫为妃。

最后姜若瑾勃然大怒,当场拔剑,把那些老臣吓得够呛。

是夜,姜若瑾独坐在亭中,饮着杯中的烈酒,神情却是平静如水。

连饮数杯过后,姜若瑾面上已染有些许红晕,她薄唇轻启,颇有些嘲讽的开口。

“纳妃....真是可笑。”

纳妃自然是不可能的,姜若瑾一直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身穿竹青长袍的背影。

如今天下已算得上是太平,自己当初离山时说的话也基本兑现。

那么,是不是可以回去找他了呢?

向他炫耀自己的功绩,让他夸奖自己一番...

然后,自己再将他请下山来,公布他帝王之师的身份,好让他能在青史留名。

或许那个男人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自己很想要向天下人炫耀他的存在。

顺便...堵住那些说要让自己纳妃的大臣们的嘴。

若是相伴的话,此生只有他一人足矣。

或许是因为喝到了微醺,姜若瑾的思绪也比平时活络了一些。

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身着青袍,鬓角有些许白发的青年身影。

青年向她微笑,然后伸出了手。

“瑾儿,新年快乐。”

“...”

姜若瑾没有回应,而是皱眉闭眸了片刻,然后重新睁眼。

不是幻觉?

她确认眼前的青年不是自己的幻觉,毕竟他的身边还站着秋清月。

没错,秋清月与秋白一起来到了这座亭子。

亭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姜若瑾没有开口,用略显冷淡的眼神注视着竹青长袍的青年。

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捏住酒杯的指尖已经因为发力而有些泛白。

过了片刻,姜若瑾终于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

她不清楚秋白忽然来此的原因,在她看来,秋白做某件事一定是有着其他深远意义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是来给瑾儿庆贺的...近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秋白的声音很轻,话语里透露着对姜若瑾的关心。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是想要和姜若瑾好好打一个招呼,与她和好。

回忆起上次以真实身份见面时的情景,秋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姜若瑾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与秋白对视。

她察觉了青年那副风轻云淡的面容下隐藏的疲态,这是从前在他脸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神态。

是演技...还是真的?

姜若瑾知道秋白与秋清月前往夏宁洲赈灾了将近半年,而且还铲除了沿途的贪官污吏,这注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他真的会累吗?那个永远和仙人一样遥不可及的男人。

最终姜若瑾还是摇了摇头,在心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毕竟他的演技是如此的天衣无缝,若不是那一日秋清月不小心自曝,恐怕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建元就是秋白,自从出山以来,他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究竟是想陪在自己身边,还是不放心小师妹?

回忆起当年下山时的情景,秋白并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或许也是对自己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子彻底失望了吧?

若不是后来小师妹也跟着自己下山了,恐怕他们两人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对,不要想那些事了,重要的是现在。

姜若瑾在自己的内心不停念着。

现在的自己不仅替父报仇,而且还将阳金国治理好了,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即使是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也会承认自己了吧?

明明心中隐隐感受到了这股暖意,明明想要开口向他表述内心的想法,明明自己已经在内心中不断暗示了,但....

姜若瑾脸上的冷冽却愈发明显。

“朕这些年过得如何,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建元先生?”

她开口了。

说出了与内心想法截然相反的话语。

现场的气氛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姜若瑾看到青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很难察觉的局促。

“已经被你发现了啊。”他挠了挠鼻尖。

虽然这件事两人心知肚明,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被突然戳穿窗户纸,即使是秋白也不好应对。

“所以你这一次来是想要嘲笑我这么多年来都没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吗?”姜若瑾又开口了。

“为师没有这个意思。”

秋白的面色有些发白,他的喉结滚动,似乎有些紧张。

“师父怎么可能会这样想啊,难道师姐还不清楚他有多关心你吗?”

秋清月感受到秋白内心的伤感,立刻帮他说道。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姜若瑾捏住酒杯的手愈发用力,那盏金樽在她的手里挤压变形,可她却浑然不觉。

“....罢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她将变形扭曲的金樽随手放在桌上。

“没有任何意义吗...”秋白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总之,为师这一次来是想恭喜你的。”

“....?”姜若瑾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你很出色的履行了当初说过的话,是为师小瞧你了,抱歉。”

秋白轻声对姜若瑾说着。

看着一脸真诚的秋白,姜若瑾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可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姜若瑾却微微愣住了。

并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而莫名有些悲伤。

是因为秋白在说出这句话时,眼底浮现的忧愁吗?还是因为他头顶越来越多的白发?

说起来,他从前有这么多的白发吗?

离开师门的这些年,姜若瑾对秋白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了离别前的那一刻。

那时候的秋白,是这样的吗?

还记得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秋白的鬓角已经有了许多的白发,只是那时候他的性格和后来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的他,更接近姜若瑾对于仙人的印象。

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看破一切的神情,即使将那些想要抓自己回宫的走狗一剑斩杀了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哪怕是当自己哭着恳求他传授修仙之法,以报杀父之仇时,他的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默默点头同意了。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从正式收自己为徒,在山中共度远离凡尘的仙门生活开始的吗?

还是为了奖励自己修为进步,偷偷从山下买一些衣裳与甜点回来的时候?

又或者是救回一个濒死的孩童,并且给她起名秋清月的时候?

姜若瑾有些分不清了,但她隐隐也能够察觉到秋白在与她们相处的这些年下来的变化。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好听的话,比如说理解师父之类的。

可结果说出口的话依旧是....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吗?”

冰冷的话语。

秋白愣了一下,旋即释然的笑了笑,“大概是这些了吧,新年快乐。”

说完这句话,秋白便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正如他来时一样。

“师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秋清月用力一跺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秋白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追着秋白离开了。

望着秋白最后站着的地方,姜若瑾微微有些出神,她拿起已经被捏烂的金樽,然后又丢在一旁。

明明她想要好好和秋白谈天的,可不知为何,每当她看到秋白与秋清月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心头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仅仅是呼吸都会感到一阵剧痛。

于是讲出的话也变得扭曲。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不喝酒,或者索性多喝点,喝到烂醉,这样或许还能说出一些真心话。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把真心话讲出来。

于是她拎起酒壶,继续喝了起来。

没事的,还有时间...

或许等明天早朝的时候,“李建元”还会出现在朝堂上,等待着自己呢。

如此想着,姜若瑾的视线逐渐变得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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