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闲逛了一段时间后,是因为走累了吧,大小姐坐下来喝口茶,顺道休息。
因为去的餐厅人潮众多而且没有空位,铭云他们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铭云在木杯里倒进买来的水果水,递到大小姐的面前。
大小姐丝毫不见疲态,她很愉快地晃着双脚眺望着来往行人。完全看不出这是位曾经闭门不出好几年的少女。
就是个寻常的、与年纪相符的可爱少女的俏模样。
铭云手上就这么拿着木杯,情不自禁地一直凝望着大小姐的侧脸。
“铭云哥哥,你怎么了?”
她递出迷你黑板并且歪歪头。
“因为您太可爱,我看到入迷了。”
铭云夸赞大小姐之后,她白皙的肌肤宛如变色一般透出朱红。
“铭云哥哥你真是的,请不要戏弄我。”
“抱歉失礼了。我一不留神就说出真心话了。”
“叫你不要戏弄我了!”
铭云明明是在道歉,大小姐的脸却不知为何又像仓鼠那样整个鼓起。
就连生气的样子也还是很可爱。
“……!”
“大小姐?”
……不过她却忽然脸色大变,整张脸看来有如幽灵一般苍白。
在大小姐视线的前方,有三名成年男性回头望向她。
其中一人个子很高,身形瘦瘪,像是一个骷髅。
另一个则是个子矮小,身材肥胖。
此外在他们后头还站着一名似是保镖的金发高个男。他的身高大概有两公尺高。
尽管没到老爷那种程度,但他肌肉发达的程度,即使是相隔酷似执事服的服装也能清晰可辨。面貌俊秀,但却散发着一股迷恋自身美貌的自恋狂气质。
他们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张看不起人的贼笑嘴脸,用满溢黑暗的眼神望着这边。虽然他们穿的衣服质地很好,却一点都不高雅。
即使铭云想忽视他们,但大小姐的视线却牢牢盯着他们,理应在周遭负责警卫的里奇先生与平时所表现的镇定不同,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几乎是用冲的跑过来。
里奇先生为了保护他们站在那些男人面前。
“……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顺道来下市区,结果有看到熟面孔就想打个招呼而已。对吧,哥哥?”
“没错。所以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里奇。”
他们的脸上仍旧挂着一张似在嘲笑人的狞笑,同时答复里奇先生的问题。
他们的语气犹如主人在对仆人说话。
(里奇先生,这些人是谁?)
(他们是老爷的兄弟……分别是吸血鬼族宗家的现任当家克里斯·查瓦里亚大人与次男拉吉徳·查瓦里亚大人。)
里奇先生按视线依序告诉铭云,胖男人是克里斯,瘦男人是拉吉德。
说起查瓦里亚家的长男与次男,就是由于远远不及三男迪森·查瓦里亚伯爵的庞大资产因而怀恨在心,还曾一度发动战争的那对兄弟。
铭云终于了解大小姐的畏惧,还有里奇先生保持警戒心的理由了。
这两个人对身为老爷女儿的大小姐,肯定不安好心。
胖男人克里斯发出像猪一样的鼻子呼气声,把目光投向铭云。
“那边的小鬼就是买来的奴隶啊。哼,看起来是个瘦弱又病怏怏的小鬼呢。这就是迪森那家伙没给他吃好东西的证据呢。”
(那是你胖过头了吧!)
“哥哥您所言甚是,因为迪森那家伙很小气呢。”
次男拉吉德也附和他的哥哥。
尽管铭云想反驳,可是身为一名奴隶不能对老爷的兄弟们大呼小叫。
里奇先生好像也在忍耐,他的拳头紧握到看起来会发疼的地步。
他们两人的视线,从铭云移转到大小姐身上。
“爱丽丝,老子听说你足不出户可是很担心喔。看来你是可以顺利出门了呢。身为叔叔的我可是很高兴啊。对吧,弟弟?”
“是啊,哥哥。真是可喜可贺的事呢。”
“大小姐才刚刚能够外出,还请您别做会刺激到她——”
“住嘴!里奇!一个奴隶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克里斯的发言让里奇先生脸色一沉。
爱丽丝大小姐被怒吼声吓到,细瘦的肩膀不住颤抖。
“……抱歉,失礼了。”
“啐,区区一个下等兽人族。啊……对了,刚刚在说爱丽丝能从房间里出来的事吧。”
克里斯重新开启话题。
“不过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想闭门不出啦。”
他脑满肠肥的脸丑陋地扭曲。
是将他人的不幸视为无上的喜悦那种人渣的表情。
“毕竟你继承我查瓦里亚家的优秀血统,却没有魔法师的才能。老子要是你,早就自杀了呢!对吧,弟弟。”
“哥哥您所言甚是。”
“还是说也许是那个呢~”
“噢,哥哥是指什么呢?”
“弟弟啊,你知道杜鹃鸟这种鸟的习性吗?杜鹃鸟有把自己的卵跟其他鸟巢的卵替换的,称为“巢寄生”的习性喔。说不定……也有人对我亲爱的弟弟迪森这么做呢。”
“那个表里如一愚蠢的男人。要是妻子跟其他男人睡并且有了孩子,他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不愧是哥哥,真是博学多闻。”
铭云感觉脑内的血管就要爆裂了。铭云不管他是老爷的哥哥们还是哪里的谁,但他居然侮辱大小姐“没有魔法师才能,是因为是夫人外遇所生的孩子”!
“这样一来爱丽丝这么可怜也是无可奈何啦。起码当作她能够外出的纪念还有伯伯的仁慈——喂,姆特!姆特第!跟他们打声招呼。”
克里斯转过头,向两人后头像是保镖那般站立的男人搭话。名为姆特第的男人趋前一步向大家打招呼。
“是的,养父大人。各位初次见面,我是魔人族中吸血鬼族的姆特第·查瓦里亚。我是B+级魔法师。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将右手放在胸前,左手环腰做了很正式的问候,虽然动作很华丽,但总让人觉得厌恶。
克里斯很自豪地介绍他。
“他虽然是老子的远房亲戚,但已经成为老子的养子,是老子的干儿子。”
“是在迪森那家伙毕业的魔人大陆的魔法师学校里,以第一名毕业的精英,是将来肯定会成为A级魔法师的天才!将来会比迪森还要更强!很厉害吧!”
虽说是干儿子,但他的态度简直就像对自己新玩具感到骄傲的小孩子。
克里斯泛起不怀好意的假笑,更加口出恶言。
“爱丽丝,基于叔叔的仁慈,就让你当姆特的对象吧。说不定你能生出继承姆特血统的优秀孩子喔!怎么样,你很高兴吧?”
姆特对这番发言,用略嫌夸张的反应耸耸肩。
“养父大人,请您不要开玩笑了。除了魔法师以外的人,即使当妾我也不娶。因为万一生下的孩子不是魔法师,就会像某处的夫妻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确实如姆特所言!你果然像老子,很聪明啊!”
“哥哥你们说得太对了。”
克里斯等人捧腹大笑。
在笑了一会儿之后,姆特第显露充满嗜虐心的眼神说道:
“但既然是我尊敬的养父大人他的侄女,尽管不生孩子,但还是可以破例养你当我的侍女喔!”
“大、大小姐!”
当铭云听见里奇先生慌张的声音转头之际,就看到爱丽丝大小姐再也无法再忍下去,按住耳朵开始奔跑。
她前往的方向,跟克里斯他们所在的地方相反。
再这样下去会走散的!
“铭云,先别管这里了,你快去追上大小姐!”
“我知道了!”
铭云慌乱地从大小姐的后头追上去。
离去之际铭云瞪向克里斯等人,当作铭云竭尽全力的反抗。
因为运动量不足的关系,大小姐的速度并不快。
即使如此吸血鬼族跟人族相比基础能力还是比较好,因此铭云没有立即追上。
“!”
“你走路不看路啊!给我小心点!”
大小姐跟手拿木箱的男人撞个正着,因为撞到了木箱,强烈的反冲力使得大小姐摔倒在地面上。
更倒霉的是,因为有水而变得湿答答的地面,呈现一片泥泞。
干净的便服、包包、脸庞、手脚跟发丝,全都被泥水弄脏了。
“大小姐!”
拜她跌倒所赐,铭云才终于能追上她。
大小姐就这么摔在地上,不打算爬起来。
铭云跑向她将她抱起,只见她双眼空洞软弱无力,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几分钟以前还洋溢灿烂笑容的少女,变成有如抽离感情的阴沉神色。
“大小姐,请恕我无礼。”
“…………”
铭云先告知一声,随后便用公主抱带大小姐跑回马车寄放所。
铭云一抵达寄放所,就让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接着花钱买来干净的水,将大小姐的手跟脸,还有卡在头发上的泥巴都洗得一干二净。
大小姐的手掌像是刚要变红的叶子,有擦伤并且渗出血丝。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这种伤只要用普通的治愈魔法,就可以不留痕迹完全治好。
然而悲伤却强烈袭击着铭云的心。
将脏污洗净后,铭云跟大小姐坐进马车。
再过三十分钟后,里奇先生出现在寄放所。
他用治愈魔法将大小姐的伤治好,接着铭云他们就像逃跑那样,坐着马车离开了市区。
“…………”
铭云跟大小姐,在马车中两人独处。
大小姐抱膝蹲下缩成小小一团。铭云也只是一直默默不语坐在她对面。
大小姐抬起头,在迷你黑板上写下文字。
“……以前我去上学时,同学们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是指刚才吸血鬼宗家那些人说的”父母明明是魔法师,为什么爱丽丝却没有魔法师的才能”这件事吧。
“一开始我也会反驳。我说就算父母都是魔法师,也有可能不会继承才能。可是每次只要我一说他们就光会笑,完全不听我说的话。”
大小姐用发抖的指尖写下文字。
“铭云哥哥,我没能继承魔法师的才能,是该遭到轻蔑的存在吗?是不被需要的孩子吗?”
爱丽丝双手抓住画板,呈现给木铭云看。
铭云盯着大小姐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摇摇头。
因为铭云的青梅竹马也曾遭受霸凌,铭云知道大小姐真正想听见的话。
因此铭云用直率的眼神直视她笃定地说:
“其他家伙我不晓得,可是老爷与夫人绝对完全没想过那种事。”
“还有里奇先生、罗彼先生、希思莉小姐、阿姆鲁多先生和其他所有的仆人们!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们根本不在意大小姐有没有什么魔法师的才能。大家都最喜欢您了!只要大小姐能够展露笑容,光是那样就令人高兴了!”
“——!”
遭到外人看不起、造谣中伤的大小姐,觉得相当难受吧。
但真正畏惧的,其实是爸妈的想法。
会想要是自己没从爸妈那边继承魔法师的才能,或许会被认定成”废物”。
即使没有魔法师的才能,即使要与世界为敌,我们都会是大小姐的同伴。
我们会一直站在她这一边。
也许是这样的心情传达给大小姐了吧,她流下泪水。
她缓缓地伸出双手抓住铭云的执事服,把整张脸贴上去。
“……………!”
爱丽丝大小姐压抑着声音不断哭泣。
犹如要将塞满她心中所有的悲伤倾泄出来那样。
铭云持续轻柔地抚触她的秀发,直到她不再泪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