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叶歌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小口就没有再喝了。
虽说圣教并没有明文禁止牧师喝酒，但一般来说还是会尽量避免沾染上这些恶习，至少不能在信徒面前暴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面。所以哪怕埃尔希像叶歌那样喜欢偷偷在自己的卧室里藏酒，却也只敢在公休日的时候摸出来偷偷喝上两杯。能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把酒摆在桌上的日子可不多，而叶歌不想扫她的兴，也就陪着她接了半杯酒。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为了庆祝叶歌回来，埃尔希主张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宴会，不仅做了一大桌子菜，而且还把酒瓶光明正大地摆在桌上，说是这样才有气氛。哈雷主教虽然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太过追究，算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但说是说宴会，其实聚在这里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而已。自从米歇尔牧师回归母神以后，叶歌就知道留在第七教堂的人又少了一个。而迟早哈雷主教也是要回归母神的，届时教堂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了他和埃尔希——直到他们逐渐老去，又或者是调到其他教堂去。圣教便是在这样的轮回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时至今日。
叶歌看着吵吵闹闹的埃尔希，又看到餐厅里那些熟悉的摆设，恍惚间仿佛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在很久之前，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靠门口的这个位置，一边默默地喝着水，一边看着埃尔希犯蠢，然后被哈雷主教或者是米歇尔女士说教一番。
平心而论，埃尔希长得并不算多么漂亮，米色的短发和碧绿的瞳色令她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罗德少女。但那张干净的脸蛋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平时在教堂里也是很受欢迎的。
而坐在埃尔希旁边的本应是一直负责教导她的米歇尔牧师。在叶歌的印象中，米歇尔牧师总是面带笑容，哪怕是在说教的时候也是语重心长。大概也是多亏了她的教导，埃尔希才能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性格，甚至坚持着成为了正职牧师。不然以她的资质，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应该会选择放弃了。
但很快叶歌就回过了神。因为现在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米歇尔牧师了。
“欢迎回来……叶歌。”爱丽丝并不像埃尔希那样大胆，所以只是举起了杯子，犹豫着是不是该站起来去和叶歌碰杯。她当然也参与了这场宴会，甚至晚餐还是她和埃尔希一起准备的。
和大多数人的印象不一样，爱丽丝确实是会做饭的，而且水平相当不错。不然只有埃尔希一个人，就算累死她也不可能准备出这么一大桌子菜。但平时很少有人能品尝到爱丽丝的手艺，哪怕是叶歌也只有那么寥寥几次而已。
“圣女大人要不要也来尝一口？这酒味道挺好的，我今天特意选了度数比较低的果酒呢。”埃尔希大抵是留意到爱丽丝的拘谨，所以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我吗？”爱丽丝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她的杯子里装的是水，就算埃尔希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当着哈雷的面往爱丽丝的杯子里倒酒。
“埃尔希。”哈雷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我自己喝。”埃尔希挠了挠头，还是把自己的酒杯拿了回来，咕噜咕噜地又喝了一大口，“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你不用理她。她喝了酒就是这样的。”叶歌扒了口饭，完全没有要理会埃尔希的意思。他已经吃了半个多月的干粮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一顿热饭，不多吃点都对不起自己。
“那我也喝点会比较好吗？毕竟是庆祝你回来的宴会。”爱丽丝有些犹豫地看着叶歌。她看到刚才叶歌也喝酒了。
“都行。不过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喝多了脑子会变蠢的。”叶歌不置可否地说道。
“什么啊，平时我也很少喝酒的好吗。这不是看你今天回来，心里高兴吗。”埃尔希有些不满地说道，“别那么小气嘛，再陪我喝两杯。”
“明天又不是公休日，你也该少喝点了。”叶歌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酒瓶，没好气地说道：“我顶多陪你再喝一杯。”
“一杯就一杯。”埃尔希嘿嘿地笑起来，又主动帮叶歌倒满了酒，“你自己说的，可别反悔啊。改天我肯定要找机会把你喝翻到桌子底下去，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放心，等你成为正职牧师那天，我肯定会陪你喝个过瘾的。”叶歌不在意地说道。想喝翻他，那可真是想多了。他可以默读驱散术和清晰术，大不了一边喝酒一边对自己读神术，以埃尔希的实力肯定察觉不到自己作弊了。
“唔……”爱丽丝默默地坐在一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口。但是当她见到埃尔希脸上的笑容时，心里又忽然有些犹豫。她也算是在第七教堂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埃尔希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而且哈雷主教虽然看上去有些无奈，却也没有阻止这两个人。如果是平时的话，哈雷主教应该早就开始对埃尔希说教了吧。
气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啊。她刚来的时候米歇尔牧师就已经回归了母神的怀抱，那段时间餐桌旁几乎没有人会说话，大家吃饭时都是默默吃自己的，压抑的气氛让爱丽丝都不敢主动开口。这种气氛直到最近才终于有所好转，但是就他们三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聊的。
但现在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在叶歌回来之后，不仅仅是埃尔希变得活泼了许多，就连哈雷主教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直板着脸，脸上多多少少有了些笑容。那以前叶歌还在这里的时候，餐桌旁是否也是像现在这样热闹且温馨呢？
“话说，明天你应该就要作为第七教堂的正职牧师去工作了吧。真好啊……什么时候我才能站在那里呢。”埃尔希撑着脑袋，手里比划着，“你上去的时候会紧张吗？”
“不会吧。反正只是读一读圣经，然后讲些自己的心得而已。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啊。”叶歌一边猛吃一边随口说道。该说人总是喜欢犯贱的，之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叶歌就连干粮都能轻易地啃下去。但现在好不容易能敞开去吃了，他又忽地有些怀念起索菲来。
按照第七教堂的规矩，埃尔希负责做饭，他负责洗碗。两个人的分工还是很明确的。虽然不知道他离开了之后这些工作是不是都让对方一肩挑了，但现在既然他回来了自然是要把这些工作全部给补回来的，不可能让他吃饱饭还在旁边偷懒。
“可是好多人在看着你哎。万一讲错了怎么办？”埃尔希继续问道。
“那就不要讲错啊。”叶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不是在假设吗。哪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的，就算是你肯定也有记错记漏的时候。到时候要是我讲错了，你肯定得帮我补救一下吧。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丢人吗？”埃尔希笑嘻嘻地说道。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爱丽丝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令她感到陌生的情绪。她本来可以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等到晚饭时间结束了再去找叶歌聊天的，最好能再和他聊一聊白天时的事情。但这种平静只持续到刚才，在埃尔希嘻嘻哈哈地说出那句话时，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
那种情绪就好像滴入清水里的墨汁，迅速地在少女心中扩散开来。哪怕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却也无法抑制住这种感情的增长。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吃饱了，此前仅仅是机械般地动着腮帮子，那些美味的饭菜都味同嚼蜡。
她本该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果然，她只是在嫉妒吧。
就像叶歌在嫉妒她那样。
当他在嫉妒自己的时候，心里是否也会像她这样感到不安与惶恐呢？可不论怎样，爱丽丝也不愿意继续被排挤在话题之外。她不想看到叶歌继续和埃尔希聊下去，把自己一个人丢在一旁。她也想让叶歌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要听到他对自己说些什么。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也可以。
“当然忍心啊，反正我又看不到。”叶歌摇了摇头，“而且，宣讲本身也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只要能传播对母神的信仰就可以了。偶尔讲错一两句，母神也不会去责怪你。”
“说是这么说……”埃尔希还想说什么。
“叶歌。”爱丽丝轻声喊了一句叶歌的名字，打断了埃尔希之后的话。可她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站起来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叶歌，眼中流露出求助的情绪。
“怎么了，爱丽丝？”叶歌放下手里的碗，似笑非笑地看着爱丽丝。
他是故意的吗？
这样的想法在爱丽丝脑海中一闪而逝。但她没有余裕继续去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开口说道：“明天……我也可以来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