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安嘴里的那个地方,算是天明星里出了名的荒废之城之一。

要知道,就算是披上了进步、文明、智慧等所有美好词汇的天明星内,其实也不可避免的存在着腐朽、落后、破败的阴暗区域。

虽然比起宇宙其他星球里,那些其他生灵涂炭的战场管辖区来说,这种小打小闹的地方算不得多残忍,可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里也已经是很危险的灰色区域了。

天明星的管理局也不会对这些地方进行清除和武力打击,毕竟大多数时候,这些灰色地带的犯罪者也很少会主动掀起什么大规模的犯罪行动,偶尔还能为他们带来一点好处。

但就这一点来说,来自未来的风雅还是不太能理解——

“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天明星的各大管理部门这么注重名声,城区内管理的也不错,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清剿了这些渣滓?难道整个星球变得更加和平,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坏处吗?”

已经离开了家里的白承安,此刻正带着风雅坐在公共交通的穿梭车上,他本来不想解释这些问题的,但听着风雅居然会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后,他也只能唉声叹气地解释道。

“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当垃圾过多的时候,总会存在无数个垃圾场,要不然这些垃圾就会囤积在文明繁华的城市里,化作让人作呕的一滩脓水。”

把人比作是垃圾?风雅实在是无法忍受贼老爹的价值观,可还没等她反驳,白承安就继续说道。

“所谓的废人,就是这些无法融入社会中的人,对资本没有价值的人,被其他人不理解的人,自甘堕落的人,无力在血肉磨盘里挣扎出来的人,拼死都只能苟延残喘的人,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只能成为垃圾,只有极少数的能逃出来,绝大部分人,到死都只能烂在这些垃圾场里。”

说完这些话,白承安也看向了身边的风雅,而他本想要就此打住,可看着对方那惊讶的眼神,他还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

“文明的秩序听起来很美好,可这美好的环境里,却总是会滋生寄生虫,不论是社会还是宇宙,大家都想挤破了头跻身高位,但事实是什么呢?”

本该最为追求才能和实力的阶层,本该是带着全宇宙朝着更美好未来前进的各大文明的高层里,却总是混迹着裙带关系的包庇者、溜须拍马的受益者、权力垄断的支配者、汲取利益的得利者。

尽管想要批判这迂腐的血脉传承,可也正是因为拥有了祖辈父辈的传承,所以不同的文明才能延续这秩序和光荣的丰碑,建立起无边伟业的广袤文明。

也正是因为伟大先辈的存在,这本该寂静无声的宇宙里,才能充满无数文明与种族的发展进步之怒吼。

但凡事都具有双面性,既然能从传承中得到推进发展的文明,那么也会从传承中得到阻碍发展的感情。

“资源永远是有限的,贪婪的感情却是无限的,而我们同样有限的生命里,却也同样孕育着无限延续的渴求,于是子女后代便成了父母祖辈的继承人。”

比起提拔更有才能的人,绝大部分身居高位的人,更倾向于先让子女亲属得利,无数代镌刻在基因里的繁衍本能,虽然解放了束缚文明发展的枷锁,却也为阶级跨越的楼梯搭设了无数阻碍。

“充满秩序和阶级的和平社会里,才能会被权力的鞭笞给奴役,天才会为阶级的跨越而奔忙,这就是和平无法避免的局限性。”

说完这些,白承安终于停了下来,他此刻不是运筹千里之外的战争白,也不是加官进爵的高管白,他现在只是个本来就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打个比方,就比如眼前的这些问题,制造混乱的战争白和维护秩序的高管白可能会给出不同高度和不同角度的回答。

但能够确定的是,年龄与阅历更大的战争白和高管白,一定能说出比他现在的回答更加深入和具体的意见。

现在的白承安,还很偏激。

于是还很年轻的白承安,哪怕拥有着无边的才能,但阅历尚浅的他,也只能从说教的教条里拿出他自己的浅显看法。

是啊,年龄和阅历的不同,终究会带来巨大的差距。

但这些不够深入和具体的解释,其实也能让风雅获益匪浅,毕竟现在的他哪怕是和风雅同龄,却也有着比风雅更有广度的思维。

至于听完了这些的风雅,她实在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过往,才能让眼前这个本该是和她同龄的男生,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

“所以,就算是秩序和平的现在,其实也并不好吗?”就算是理解能力不太行的风雅,其实也听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那按照你这个意思来说,反而是宇宙越混乱越好咯?”

前半句还算风雅听懂了一半,可对于这后半句,白承安一听便也没忍住嘟囔道:“在你眼里,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吗?”

“难道不是吗?”风雅完全不理解,她的三观里从来没有想过太复杂的东西。

一个人也好,一个城市也罢,哪怕是一个文明都是如此,要么是为了理想的善良温和,要么就是追逐利益的邪恶暴戾,善与恶的细致差别,对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白承安对于这种肤浅的三观很是抵触,他本来都不准备罗里吧嗦地对着女儿继续说教下去了,可看着她这个清澈里透着愚蠢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接着解释道。

“秩序的社会里,大家追求的是稳固统治的权力,而在混乱的局势里,所有人都只会崇拜强者为尊的统领,在混乱中,越是拥有才能的人,越是奸诈狡猾的人,越是毫无下限的人,便越是在这其中能如鱼得水,他们能够靠着这个,在混乱的局势里突破当局者的包围,成为新的掌权者,混乱的局势里,能力至上。”

“听你这么说,反而是混乱最好咯?”风雅倒不是没有虚心学习,可她虚心学习的上限,估计也就是止步于此了。

白承安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女儿居然一点都没有继承他的思维逻辑能力。

他说了这么多,可这丫头得出来的结论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要领。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任何事情都会有两面性,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嘿嘿,你说,你继续说~”风雅也觉得自己插嘴的回答很不对,于是耐着贼老爹的批评继续求教。

白承安也继续解释起来——

秩序会诞生固定的阶级,继而产生永无止境的腐败,而混乱则会滋生野蛮的杀伐,从而延续毫无人道的竞争。

秩序文明里的掌权者,无可避免的会产生对血缘关系的联络,然后大面积的开始生长出寄生虫,侵蚀着本该属于所有人的财富。

可混乱局势里的统领者,也难以维持长时间的稳固统治,越是残忍的统领反而会爆发出越是残忍的反抗,越是无能的统领者,也越是注定会被淘汰的弱者。

秩序和混乱本就是如此,相互交替的出现在各个文明历史的各个发展阶段。

看重血脉传承的秩序社会和比较能力高低的混乱局势,也是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环境里,各自打压彼此的手段。

听完了这么长篇大论的解释之后,风雅终于灵光了一回,她用试探性地语气问道:“像这样子的来理解,那...既没有血脉,也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呢?他们在两种环境里的结局是什么?”

普通人的下场?

这个问题过于残忍,残忍到已经让人不忍回答了。

“车站到了,下车吧。”白承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很难用客观标准的态度来回答,因此他也用这个借口,带着风雅一起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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