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一刹，白凝月嘴角的笑容骤然凝固，她的瞳孔缩小了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握住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慢了一拍
墨语惭……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装看不见他，怎么敢不回她的话，怎么敢就这么过去？
白凝月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
她在潇湘剑派因为是最年轻的掌门，又加上十三岁就学会了镇派绝学潇湘八剑，仅仅半年，她又悟出第九剑，空山灵雨。
在前任掌门仙逝的时候，将上门寻仇的仇家尽数诛杀。
门派内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不少同辈的弟子将她视作梦想中的人生的终极伴侣，包括她那位同样优秀，却被她压了一头的师弟。
她喜欢看宗门内的其他女弟子在心中钦慕的师弟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她想看那些女弟子眼中的嫉妒与怜惜。
她享受这个过程，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因为她足够优秀，世间的所有男人都要为她折腰。
而她，站在山巅，与清风明月一样，独自美丽。
她又以十九岁的年纪，收到了藏剑山庄第九次名剑大会的邀请，力压一众成名已久的前辈，夺得魁首。
藏剑山庄，第九把名剑，取自极北之地的万年不化的玄冰，锻为她的佩剑，月白剑。
授剑之日，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名驰江湖的叶炜，更是亲自折腰，向她献上祝福。
希望她永远如明月般纯洁无瑕，悬挂在可望不可及的高天，成为每一个侠客的心头的皎白月光。
接着叶炜当众向她求婚。
那可是叶炜，藏剑山庄的少庄主，闽南日后的霸主。
一直偷香窃玉的浪子，不关心武林事的叶炜，竟破天荒地出席了她的授剑仪式，还特地穿上了他许久未曾穿上的正装。
与叶炜厮守一生，这是多少混迹江湖的女侠、花魁，都梦寐以求的啊。
有着花间浪子诨号的叶炜，竟然喜欢上了白凝月。
就是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却被白凝月用淡淡的几个字拒绝了，“寻花问柳之辈，凝月尚不足配。”
自那之后，叶炜再不踏足烟花柳巷之地。
白凝月换作是男子，也尚未加冠，就有如此成就的她，心底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世间的任何事，只要她白凝月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
悟道，诛仇，授剑，拒婚。
她是活着的传奇，是武林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未来武林的话事人，她还从未被失败和被拒绝过。
可她第一次感到受挫，竟然是在墨语惭这个不会武功的家伙身上，这样一个不算出众的家伙，凭什么敢不理睬她？
她身形闪动，拦住了墨语惭，几乎是一字一顿，“站住，我说，让你把糖画给我。”
墨语惭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表情不太好看，甚至朝她皱起眉头，满脸是不耐烦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白凝月顿了顿，最后才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我想要。”
墨语惭险些笑出声来，因为她想要。
她想要，他就一定要给她？这糖画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给白凝月。
“你为什么觉得你想要，我就一定会给你？”墨语惭反问道，他看着拼命擦着泪水的项凝云，一时竟有些急躁。
“以前都是如此，而且你难道不想回听霜吗？”白凝月没有底气，她觉得没有什么能让她像现在这般心慌。
她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可她明明想让墨语惭回来，再羞辱他一次，可是，她竟没有把握认为墨语惭会回来。
“以前？那是因为我是听霜的队员，而你是听霜的队长，至少再怎样，我们还算得上是队友，所以我才会由着你们胡来。”
“明白吗？现在我不是听霜的人了，你们怎样，与我无关，此后山水不同路。”
凭什么？他们认识了至少好几年了，虽然墨语惭一直在拖后腿，可凭什么墨语惭说一句，不是听霜的人了，就可以完全不念及旧情？
她的双眼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泪水噙满她的双眼。
这位曾经高傲到想让天公为之折腰的骄女，仅仅因为没有要到她想要的糖画而落泪。
墨语惭见白凝月流泪，觉得有些难以处理，他并不擅长处理别人的泪水，特别是女人的。
他只能紧锁眉间，在糖画中挑选了一下，将那条金鱼递给白凝月，“行了，别哭了，这幅给你。”
将糖画递给白凝月后，墨语惭还是像刚才一样，小心翼翼地擦着白凝月离开。
白凝月握着手中被泪滴打湿，变得粘稠的糖画，她回过头，想再次索要另一幅画，心却堵得厉害。
墨语惭，将原本属于她，众人都认为属于她的凤凰糖画，给了那个勉强够到侠客门槛的三流侠客。
她看着，粉唇微启，握着糖画的手剧烈地颤抖，她到底，是哪里不如那个三流的家伙？
她嘴唇翕动，看着墨语惭的脸上全然没有刚刚见她时的不耐烦，反而是如丝绸般柔和的宠溺。
她讷讷无言，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一个也吐不出来，中了湘西的奇毒时，她也未曾这般难受过。
到底是为什么？
她颤抖着，不知何时，手中的糖画悄然滑落，像她的骄傲，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了一地。
项凝云吃着糖画，声音还有些哽咽，“师父，难道我是三流的侠客，就不能去黑雾之外吗……”
墨语惭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当然，有梦想本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我曾经有个朋友，她的梦想是去极北之地看看传说中的极光。”
“听说极光绚丽无比，五彩斑斓，就像一串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是神仙留下的遗宝。”墨语惭回想着他记忆里的那一段话，尝试着复述。
项凝云咬着糖画，乖巧地点头，“那我们努力一点，早日驱散黑雾，去极北之地看一看极光吧。”
项凝云一只手握着糖画，另一只手握拳向前平伸，“为了极光。”
墨语惭一愣，随后灿烂一笑，和项凝云碰上拳。
“为了极光。”他温柔地复述。
白凝月愣住了，她看着击拳的两人，心中绞痛。
那道纯白的倩影飘摇欲坠。
原来那些女孩，此刻是这样的心情。
周围的食客们缄默无言，没有一个出来讥讽他们的梦想，因为现在的场面太过震撼。
墨语惭，竟然真的拒绝了白凝月？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四凤之首的白凝月，亲自放下身段，要求墨语惭回归，却被墨语惭拒绝了？
今天的事情，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轰动。
他们还没意识到，这只是一长段史诗的开端。
属于墨语惭的时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