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要永远不死，那也算是某一方面的不入轮回，但他是拜月教的祭司，知道拜月教的三大禁术的副作用。
灵魂湮灭，不入轮回，便是真的灵魂湮灭。
可是眼前这人，竟有些像拜月教主，曦月。
不过更像是月神侍女时期的曦月，而不是拜月教主。
他已许久未曾在曦月脸上见到这般局促不安的表情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她被迫卷入那场拜月教的教主之争？是她同甘共苦的姐妹被种下噬心蛊之后？还是她发现那只是她姐妹的苦肉计的时候呢？
墨语惭是祭司，不得干扰教主的正常选举，就像教主不能干扰祭司选徒一样。
月神侍女成为拜月教主，可比祭司首徒成为祭司难得多，祭司首徒只要不夭折，最后一定会是祭司。
但月神侍女少则九人，多则数十，如此多的人里只能出现一个教主，就像是历代教主们擅长的蛊术一样，养蛊。
拜月教讲究阴阳调和，教主只能从月神侍女中选择，纵使是他也无权干涉。
他是亲眼看着，他从那个灭亡的小山村里带回来的憨态可掬的笨蛋少女，一步步变成只向他撒娇的拜月教主。
他是看着那个，因为走路摔跤就哇哇大哭的少女变成即使身中数十蛊、万虫噬心却也还从容微笑的拜月教主。
她穿过群峦千山的荆棘，接受滇南万民的敬仰，镇压诡谲云涌的阴谋，戴上那属于她的沉重冠冕，亦或者是永恒的枷锁。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的梦想是看看极北之地的极光，那是女孩听过的众多传说之一，可惜她成了拜月教主，又用了血魄还魂大法。
也许当初他不将她带入拜月教中，她未必会如此。
墨语惭对曦月更多的情绪是愧疚，他本以为他此生再无补偿对方的机会。
他虽觉得曦月用血魄还魂大法是个愚蠢的行为，理性让他生气，感性却让他动容，他只是陆地神仙，并没有斩断凡尘。
他曾觉得他释怀这件事的时，是他用血魔噬魂大法的时候。
吞噬曦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她的修为，然后所有人都忘记曾有过曦月这个人，自然也包括他。
看来并非如此。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曦月，是你吗？”
眼前原本就局促不安的少女愈显恐慌，她见墨语惭突然靠过来，不知所措。
“墨先生……我叫项凝云。”
“哦，项凝云啊。”墨语惭愣怔地抽回手。
终不是，旧时燕雀。
“你找我什么事？”墨语惭环视一圈，这里是镇邪司的会客厅，眼前类似曦月的人儿，总该是侠客，或者是镇邪司的官方人员。
“墨先生，你能教我做菜嘛？我家小姐很喜欢……”
墨语惭笑了，就像是当初曦月一样，她见到了他出神入化的术法后，曦月感兴趣的不是他的术法，而是他戴在脸上的木头面具。
“祭司大人，你的面具好好看，可以送我一个嘛？”
墨语惭笑道：“当然可以，毕竟只是举手之劳。”
往日的记忆与现实再度重叠，墨语惭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女，“你是侠客么？”
“！”项凝云眼眸里的震惊像戳破了的水袋，哗哗地流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镇邪司，出现在他们的会客厅，要么是侠客，要么便是镇邪司的相关人员，我只是随口一猜罢了。”
他望向连一丝情绪都藏不住的少女，他起初也觉得，能呵斥接待员的玉箫快剑，她的主人怎么说也该是个镇邪司的高层。
但任何一个组织的高层，总不该是这样一个懵懂的少女。
墨语惭话锋一转，“你为什么想当侠客？”
“啊哈哈？”项凝云打了个哈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指，“当然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只是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被墨语惭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浮上一抹绯红，她结结巴巴地推翻了自己的话。
“当然……那个只是一方面啦！最主要的是因为，想赚钱补贴家用啦，而且侠客那么帅，要是江湖上能有文人墨客为我写诗词就更好了。”
“就像是盲姐姐一样，‘玉兔逐乌萧音起，银剑驭风秋叶落。鲸饮吞海三千里，负尽狂名六十载！’”
玉箫快剑闻言嘴角一抽。
又与曦月不谋而合，曦月当初当上教主之后，也是说她当教主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没人能管束她以后，她就自己跑到极北看极光去。
墨语惭只是笑道：“只怕你当了教主，教内的事物够你忙得焦头烂额，与极光无缘。”
一语成谶。
“墨先生，你要不加入我的小队，当我的厨艺师父！这样我就能随时向你学习了。”项凝云杵着下巴问道。
“嗯……不错的提议？”墨语惭觉得，他休息了大半年了，虽说他仍想过过平常百姓的日子，但他可是墨语惭，拜月教的迦若祭司。
至少曦月见他这样，肯定会骂他的。
项凝云见墨语惭同意，从怀里抽出一张签字画押的白纸，“快签吧！签完我们就四个人了，就达到了成立小队的最低标准了。”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三流小队，但是我相信，在我们的努力之下，我们的将来一定会很美好的！然后我们可以买个大房子，一起住进去！”
墨语惭一愣，调侃道：“可我是个男人，不需要避嫌？”
“唔？可是墨先生现在是我们的队友哇，而且那是将来的事情啦！”项凝云挠着后脑勺笑道。
墨语惭看着白纸上的字，项凝云，季笙瑶，玉箫快剑。
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时，他一愣，抬头看向那位盲女，对方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用这个也一样。另外，我也不介意。”玉箫快剑语气冷淡。
“好！为了庆祝墨先生加入我们，我们去吃顿大餐吧！话说，季姐姐在哪哇？”项凝云望向玉箫快剑。
“季小姐有事。”
“哦……那好吧，到时候再吃一次就好了，我们去醉……”项凝云想着，既然是墨语惭的欢迎仪式，肯定要去最好的酒楼。
但她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墨语惭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就去醉仙楼吧，我请客！”
“可是……”
墨语惭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像是没有规划的人吗？我做了半年厨子，总该有些积蓄的吧？”
“墨先生万岁！！！”项凝云高举双手，差不多蹦了起来，“不对！师父万岁！！！”
“……”
醉仙楼内。
“洛洛，你最近怎么回事？内力还没恢复吗？今天你的巨剑差点挥我脸上了。”柳梦寒半开玩笑，半不满地说道。
“啊……因为闪电啦，你觉得本小姐像是会拖后腿的人嘛？”
餐桌内沉寂如死。
叶洛洛娇斥一声，“什么意思嘛！本小姐才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柳梦寒见叶洛洛生气，转移了话题，“最近确实有些问题，那个坚甲狐有那么难处理吗？而且平常去讨伐洞窟的路上也没这么多魔物啊？”
叶洛洛像是被戳中逆鳞，她炸毛般喊道：“那又怎么样，没有墨语惭我们真就不行？哈？他墨语惭算个什么东西……”
柳梦寒腹诽道：明明都没提他，每次都是你莫名其妙地提起他来。
但对于叶洛洛的话，三女选择了沉默，餐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