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并未注意秦雅的神色变化，接着说道：“一个宗门的风气，不是弟子能决定的。是谁的责任？是高层的责任，是我这个掌门的责任。所以，如果弟子们有哪里做得不好，那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他将手折放在心口，表情有十分甚至九分认真。

如此往自己身上拉仇恨，就是指望矛盾爆发时，秦雅也能加入对他口诛笔伐的行列。

在那种情况下，负责勤学殿的讲师，说话肯定有些分量。

反正一切都是自己这个掌门的锅，罢黜自己就完事儿了。

秦雅怔怔凝视着这位谪仙之姿的少年，不由想到了很多。

她本是学宫备受瞩目的小师妹，在她那个时代，是长辈们最看好的继承人。

可是或许恰恰是因为过于优秀，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心中的疑惑不断增加。

师兄师姐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阐释圣人之言，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教化万民。

但在她看来，他们的许多注解歪曲了圣人的原意，更像是为皇朝的统治服务。

偏偏他们说得那般正义凛然。

因此，她迷茫了。

她认为，所谓“正”，不应该只是人们为胜者添加的注脚，可是这种看法，却与学宫主流格格不入。

于是，她选择了出走，想从历练中寻找答案。

可惜，世间的答案，并不总是很好找寻。

“这……”

见秦雅欲言又止，苏夜也没太在意。

作为一个打工人，大抵是不会憨到老板让你畅所欲言就真敢什么都往外说的，这一点，看来在哪个世界都差不多。

自己还要再加把劲。

文人雅士都喜欢别人给他们戴高帽，苏夜觉得自己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有的人失去了谏言的勇气，只敢对下说话，教训普通人，他们的言论，顶多算是秋虫时鸣，没有半分格局可言。而那些不畏权威的人，说出来的话才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这已经算是疯狂暗示，就差把“到时候公开批判我，千万不要留任何情面”写在脸上了。

况且自己只是炼气期，并不是真正的大能，更不会事后报复，她怕个Der！

如果这样秦雅还不明白，那么他说再多也没用。

秦雅只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如同有人为她拨开层层迷雾，让她直面问题的核心与本质。

这是，游荡世间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明悟。

她眸中水光荡漾，望向苏夜的神色中多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感。

她可以肯定，他便是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答案！

“多谢苏掌门，秦雅明白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与他交谈时如此郑重地用名字称呼自己。

苏夜微笑点点头。“秦讲师能明白，那自然是极好的。”

“苏掌门……以后唤我秦雅便可。”

秦雅可不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当得起“讲师”二字。

“也好。”

苏夜依旧云淡风轻。

两世为人，他早已过了对视一眼就连婚后第二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的年纪了。

眼下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早点拿到系统的灌注修为，突破到金仙境界。

唯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能让身处冷酷修仙界的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

吃过晚饭，秦雅庄重行礼告辞。

苏夜笑了笑，开始收拾桌子。

“掌门，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路灵犀弱弱说道。

刚刚苏夜和秦雅交流时，他全程保持着安静，只敢从自己面前的几个碟子里夹菜，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那行。”苏夜顿了顿，又道：“后院有个简易浴池，水我今天才换过，你忙完就早点去洗洗歇着吧。”

现在是大夏天，保持个人清洁很有必要，尤其是对于低境界的修士而言。

路灵犀低头纠结了一小会儿，然后才鼓起勇气，稚嫩的小脸上红彤彤的，带有几抹娇羞道：“掌门，我们一起去浴池吧！”

紫色眼眸看着清纯无比，说出的话却充满危险的禁忌味道。

苏夜立即警觉了起来。

一起去浴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就算这路灵犀长得再好看，他也不想走上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啊！

路灵犀赶紧解释道：“掌门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虽然因为父母反复的叮嘱，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跟别的男孩子一起洗过澡，但是路灵犀觉得，如果是掌门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苏夜嘴角抽了抽，目光愈发犀利。

报恩？你丫是要报仇吧！

“我还有事，你自己洗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望着那加速离开的背影，路灵犀小脑袋耷拉下来，莫名有些失落，提不起精神。

……

“今后是不是应该小心些那孩子递过来的茶水啊……”空闲时，想到路灵犀的种种不对劲，苏夜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考虑该如何预防被撅时，忽地听到一声闷响。

“怎么回事？”声音是从浴池方向传来的，让苏夜不禁皱了皱眉。

“罢了，还是去看看吧。”

毕竟，苍宇峰，他罩的。

呼吸之间，便来到浴池外面。

大量白色雾气弥漫开来，还能隐隐闻到木头烧焦的气味。

浴池的阵法崩溃了？

苏夜暗道一句“人才”。

自己使用多年都没出过问题，路灵犀刚来就把阵法搞崩了。

当然，也有可能和阵法本身年久失修有关。

“你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见到有人影跑出，苏夜关切问道。

“我没事，对不起掌门……”路灵犀声音细若蚊蚋。

苏夜注意到，他将胸前也裹得严严实实，柔嫩的肌肤上沾着水珠，又因为慌乱而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强行摒除某些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苏夜假装镇定移开视线，悠悠道：“无事便好。本座明日会叫人前来修缮，你快些回房间去吧。”

他刚要走，就被路灵犀拉住，只是后者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将他扑倒在地。

而那条洁白的浴巾，也终于到达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