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只在于，我们怎样去看待自己，怎样去看点他们。只要能理解了这点，任何人都可以被拯救，任何人都值得被拯救。”卢西恩接上了后面一句话，随后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抱歉，是我的话显得偏激了。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个贵族朋友。”
“是教皇大人应当原谅我的鲁莽才对。”叶歌轻轻点头，示意这件事应当就这样揭过。哪怕教皇大人并不在意，叶歌也不可能直接指出对方哪里说错了。他也并非是为贵族辩护，只是在为自己的朋友辩护而已。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啊。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卢西恩轻轻摇头，“哪怕是在我见过的那么多牧师里，你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但我认为我是一名合格的牧师。至少，我在面对信徒时能坦然地和他们交流，向他们宣讲圣经中的文义。面对母神时也能做到问心无愧，哪怕是您也不能否定我心中的信仰。”叶歌双手合握，手中浮现出某种神术的光芒。不过那道光只是维持了短短一瞬就消失了，并没有完成最终的释放。对现在的叶歌来说，默读使用这个等级的神术有些勉强。
“这是三阶的安眠术……你现在已经走到这个程度了吗。”卢西恩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随后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你的老师能知道这件事，恐怕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吧。我在你这个年纪，尚且才刚学会使用神术。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哪怕思想上稍微有些偏激，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多谢教皇大人夸奖。”叶歌当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否则他也不必在这种地方向卢西恩展示自己的神术水平了——虽然他现在还是藏拙了。因为他没有太深入地去研究安眠术，如果是换成同为三阶的光墙，这时候他已经能做到默读了。
能够默读三阶……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很接近四阶了。而且四阶神术很多都是具有杀伤力的，如果他能稳定在四阶，甚至能做到默读四阶神术的话，战斗力应该就能赶上同阶的法师或者战士了。嗯，也只是快赶上而已。
卢西恩微微沉默下来，翻动着手中那本已经有些年头的圣经，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叶歌，或许这样问会显得有些冒昧。但我们此刻都已经站在母神面前，心中的琐碎也被这份虔诚所压倒，容不得任何虚伪和谎言。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请问。”叶歌轻轻点头。
“在你看来，圣教到底是什么？”与叶歌想象中的那些问题不一样，教皇大人抬头望着那座高大的母神像，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圣光，其虔诚亦是毋庸置疑，“我们都不会背叛圣教，也不会背叛母神。但每个人的看法与坚持都不一样。所以，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圣教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叶歌低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答案，但那些都不是他需要的。或者说，并不是卢西恩想要的。
他的来历毋庸置疑，他的虔诚之中也无有任何虚伪的成分，所展示出来的神术水平更是远超所有同龄人。所以，从未有人会去怀疑一位正职牧师的信仰，更不可能去深究他们心中的信仰到底源于何处。叶歌能够理所当然地说出自己是一名合格的牧师，可他却未必能给出卢西恩需要的答案。
“不必着急，孩子。这个问题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想，哪怕花费一生，或许也不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我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卢西恩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叶歌的肩膀，“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地留下来吧。圣教永远都会是你的家，无论在哪里都是。”
“嗯。”叶歌默默地点了点头，但又像是忽然想起来，继续问道：“那圣女大人呢？她现在就住在第七教堂吧，不让她回来么？”
“让那孩子在第七教堂多住一段时间吧。毕竟你才刚刚回来，这么快就让你们分开，对她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想必，你们之间也有很多话想说吧。”卢西恩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慈祥，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严肃，反倒像是普通的老人在拉家常，“那孩子虽然有时候会陷入偏激的一面，但本身还是很善良的，性格也偏向软糯。本来她就该多和你这样的同龄人接触的，这样也能显得更活泼些。让她成天对着我这样的糟老头子也是难为她了。”
“平时她在中央教堂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吗？”叶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就算她愿意，其实也没什么人能陪她聊天吧。她来罗德城的时间比你要更早一些，一直以来也是由我负责教她神术。”卢西恩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她会亲近你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但我或许不会认可您的做法。”叶歌微微摇头，没有在意卢西恩说过的话。他和爱丽丝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第七教堂，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在爱丽丝的视角中，卢西恩不仅仅是她的老师，恐怕也是近似于父亲一类的角色吧。虽说叶歌没有仔细打听过爱丽丝的过去，但她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罗德城了，也没听说过她要回家什么的。
反而是叶歌自己偶尔会回去探望一下凡尔莎，去年的话去卡伦城之前就特意绕路过去看了一下，结果好悬没被凡尔莎骂死。今年总算是搬回来罗德城了，回去探望她应该也不至于再被骂一顿了。所以叶歌打算趁着自己还没事发之前，找个时间回去看一看。
“你是认为，她比较重要么？”卢西恩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很平静地问道。
“爱丽丝就是爱丽丝。”叶歌摇了摇头，“她已经很努力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精神，哪怕偶尔有所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完美的人毕竟是不存在的啊，如果让她时时刻刻都将圣女的身份摆在前面，那又该置本我于何处呢。”
“……看来是你比我更关心她一些吧。”卢西恩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只要你能好好对她就可以了。剩下的，其实我并没有对她多作要求，只是希望她可以多考虑一些，维持着作为圣女的体面而已。”
“我能理解您的顾虑。但是对她而言，这种期望才是恰好令她始终不能认可自己的根源吧。”叶歌轻声说道。就像是望子成龙一般，身为教皇的卢西恩自然也是对爱丽丝满怀希冀的。而爱丽丝也会努力去回应这种希冀，并将之当作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完美呢。她毕竟不是天生的圣女啊，太容易得到这一身份的时候，心中也会缺乏实感，进而恐惧着失去。而这些是卢西恩永远看不到的，或者说哪怕看到了也不会给予回应。因为他只是在要求爱丽丝这样做。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的爱丽丝才会不假思索地检举叶歌——那是她身为圣女所必须做的事情。哪怕少女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她也绝不会承认，更不能主动放下身份。所幸的是，她心底的善良终究没有令她的性格彻底扭曲。
但也许在那一刻，少女也只是在等待着一场华丽的背叛，令她能够下定决心舍弃这些感情，成为如她所愿的完美的圣女。可惜那位最卑劣者已然诱惑着她走上另一条更加叛逆的道路，正如落入言语编制好的陷阱里，不可自拔。
卢西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沉默许久才说道：“是我疏忽了。”
“所以，我并不能认可您的做法。其实她已经足够优秀了，不是么？”叶歌轻笑道。只有将爱丽丝从圣女的身份中解放出来，他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啊。
“我知道了。如果她下次问起，我会这样和她说的。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卢西恩叹了口气，“你已经比我更了解她了啊。”
“只是视角不一样而已。”叶歌道，“那我先回去了。她还在等我的好消息。”
“嗯。这是你的任命书，愿母神永远保佑你。”卢西恩将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叶歌，又对着叶歌释放了一个祝福的神术。
只是，无论是叶歌还是卢西恩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在这个祝福神术降下时，那座巨大的母神像眼中隐约亮起了光芒，仿佛长眠已久的人睁开了眼，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如此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