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她就这么眯着眼睛,神情落寞地看着小玉柔亲昵地和她那名为父亲的男人黏在一起,而小玉柔眼里也从来不会有她这般的憎恨和狰狞。
是啊,同样作为贼老爹的亲生女儿,可她们之间,不光只是未来的差异,还有彼此的不同,这一切都更加显得她风雅的孤单可怜。
仔细回想,她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再被人当作是会被人疼爱的小女生。
她从来没有任何机会能穿上漂亮的裙子,也从未拥有过任何孩子气的玩具,她从孩童时期里得到的生日礼物,就只有冷冰冰的枪械和防弹衣。
自己最为熟悉的动作,是扣动扳机,自己最为得意的天赋,是上阵杀敌。
而那本该是她这辈子最依赖的父亲,本该听她倾诉成长烦恼的那个人,却成了她必须要杀死的,血海深仇的敌人。
战场上的烟尘弥漫在她的前半生里,小小年纪的她,也被身边的所有人压上了反抗邪恶的重任。
背着这份责任,她只能忽略自己的感受和渴求,然后不断地用惩恶锄奸的目标麻痹着自己,她不敢多想任何事情,每一秒都全力以赴地追随着责任驱使的方向在奔跑。
本以为这漫长的道路终有一天会到达终点,自己的所有牺牲和付出也能得到意义,可命运弄人的凄凉,让她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如此和平安宁的起点。
在这里,沈阿姨和穆叔叔都好好的活着,战火滔天的宇宙重新回到了和平,贼老爹也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们的神情和态度充满了和平时代的安逸和闲适...
记忆里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全然不同。
反倒是自己,像个应激反应过重的病患,总是通过大吼大叫的方式来倾诉自己的不满。
和她同样年纪的少女们,大多都在挑选着鲜花与礼物,爱慕着倾心的男生,享受着青春的灿烂,可从未沐浴在这种光芒之下的风雅,却只能像个格格不入的伤者,躺在战火掩埋的废墟里,舔舐着无法弥补内心的创伤。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幸福的模样。
更为可悲的是,将她变成如此模样的始作俑者,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罪名能将他审判,而他也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风雅更是用她那冷峻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白承安,然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咬着牙说道:“不可能不恨,我对他的恨,恨之入骨...如果有得选,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听到这里,白承安撇了撇嘴,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资格和底气去否认这一点,他也本以为这段父女感情大概就此也没什么可谈的地方了,但没想到的是,风雅她却深吸一口气,然后双眼里的恨意也消退了很多。
哪怕她的双眼依旧注视着白承安,可她语气里的狰狞和恐怖,却已经全然不见,而后她也轻声地说道:“但这些所有的恨,全都和现在的你无关了...”
说完,大概是觉得这里的气氛的确不太适合倾诉感情,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着白承安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是我打扰了,就这样子吧,我的未来终究不是你们所有人想要选择的未来,况且——如果玉柔那孩子的世界线里,你能成为大英雄,做一个好父亲,那你朝着玉柔的世界线努力吧,至于我,就当是没来过这里吧。”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绝不可能适应这里。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的经历截然不同,这弥漫着如同家庭一样的氛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本该严厉地为她指引未来方向沈阿姨,现在也只是和她同龄的普通少女,穆叔叔也没了未来的领袖气质,他现在的大大咧咧和热情开朗,更是风雅从未见过的。
更别提这里还有小玉柔这个丫头,她经历的人生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美满,那么的...令人羡慕。
这份夹带着羡慕的嫉妒,让风雅很难接受,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呆在这里,然后忍受这份羡慕与嫉妒。
最后是贼老爹...她无法接受毁掉自己人生的恶人,此刻如此云淡风轻地听着她经历的血海深仇,他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观望,如同是没有感情的旁观者,将她所有本该隐藏在内心里的伤口一一揭开。
说完,风雅便迈开步子,朝着房间的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这个永远与她无关的房间,可就在这个时候,白承安却突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说道。
“你要去哪里?”
“已经和你无关了,不要管我。”
风雅明白,自己不是他疼爱的女儿,她也不会为了讨好他而变得讨人喜欢。
白承安他真正想要的乖巧女儿和幸福未来,现在正坐在他的怀里,而一直被抛弃的自己,就不该如此大吼大叫的闯进他的生活里,是她僭越了,一直只擅长杀人和战斗的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不属于她的过去。
风雅冷着脸想要打开房门离开,可扭了半天的门锁,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打不开了?
“咳,风雅小姐,就算你想要去其他地方,至少...至少洗了澡,换身衣服再去吧?”白承安似乎在门上动了手脚,而他此刻也看着风雅,用不那么欠揍的话语说道。
这是,挽留?
风雅颇为意外的回过头来,她看着不太坦率的贼老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
听着扎心小背心这不太友善的语气,一向不喜欢说真心话的白承安,此刻也不得不改掉自己的臭脾气,然后哀叹地说道:“就当是我不希望你这么灰溜溜的离开,行了吧?”
这可真有意思。
“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大吼大叫,还嫌弃我不聪明,也知道我三两句话说不完就会和你吵起来,现在挽留我,什么意思?单纯的出于礼貌?”
“我可没有什么礼貌,”白承安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低素质,接着他又嘟囔着,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我就是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能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兴许可以试着磨合一下的,就像是科特尔零件里面的助推器限制环,呃,那句话怎么说呢?我不是矫情啊,我只是觉得——”
“有话就好好说,我脑子笨,听不明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喻。”风雅看贼老爹此刻娇柔做作的不坦率模样,倒也颇感兴趣地靠着门板,双手插在胸前,直接把他罗里吧嗦的态度给撕得粉碎。
“啧。”这还真是为难了,白承安辈子还真没说过几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对于表露真情实感很是抵触的他,此刻也很是无奈地叹气道:“我的意思是,我——”
“焰凌,你来替我说!”
啊?这种事情居然也要别人帮忙才能说出口吗?
风雅真没想到,自己的贼老爹居然会别扭到这个地步?!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居然是个死傲娇吗?!
而沈焰凌也没料到,三个人里嘴最笨的她,居然要亲口替白承安说出这么直抒胸臆的真情实感。
语言天赋上极其弱势的她,尴尬地朝着风雅露出了苦笑,然后捅了捅身边的穆正,可她这一捅,穆正也傻眼了,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替别人发声,还是在福利院里,用手语替一个瞎子给他面前的聋哑女孩告白...
明明是很重要的真情流露环节,可三个大人完全不中用,互相推脱了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小玉柔却笑着跳出了白承安的怀抱,然后在三个窝囊的大人目光中,带着热情开朗的笑容,来到了风雅的面前。
她双手高高举起,然后用孩子般童真的语气说道:“风雅姐姐,如果你留在这里,玉柔可以帮姐姐一起教训你未来的坏爸爸哦,玉柔也会开心的~但要是你走了的话,爸爸他以后要是给玉柔买了新的少女娃娃,就没人陪玉柔一起玩了,玉柔会伤心的。”
“呃...我...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了,抱歉啊,玉柔。”
真诚的必杀技面前,哪怕是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风雅,其实也很难招架,因为这句话真的很让她感动,但由于不得不走的原因,于是她只能婉拒了小女孩的善意。
可是,玉柔只是依旧温柔地笑着,然后招了招自己的小手手,示意风雅蹲下来,好像是要和她说悄悄话。
完全没感受过孩子童真的风雅,撇了一眼沙发上的窝囊大人三人组后,也不太自然地蹲下身来,而玉柔则是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了,风雅姐姐,留下来好吗?就当是留下来陪玉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