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个国家变得怎么样,我得坚持史官的原则,写好上书之后我就动身去寻求官员们的帮助,虽然没有什么溢美之词,但我相信我的言辞足够点明改造雕像的迫切性。

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走进内城之后,这里的奢华装饰还是让我目不暇接,黄金铺成两条明亮细长的丝线,镶嵌在内城步道的两侧,色彩迷离的宫灯和散发异香的烛火四处弥散,颇有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能感受到,路过的人——也有穿红衣的朝臣,也有穿紫衣的清侧,他们都对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或许是我的衣着……确实显得不太合群吧?

跟那些绣满图案的华服不同,我还是江上的那一身平民衣物,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这样衣衫不整,怎么能够在内城随意走动,玷污了它的高贵?来人——”

迎上我的那个朝臣趾高气扬,不待我回答,便扭头呼唤起他的私兵,我并不退缩,只是义正言辞的表明我的来意:

“瑜然席越,前御用史官,十年前因战乱流亡,如今……”

“哦,那阁下如今是前来复命的么?恕我爱莫能助,现在满朝都厌恶那些盯着他们言行的家伙,听我一句劝,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你最好别说自己是个史官,就说是个写童话的,也总比史官要受待见。”

我报上名后,他们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语气上尊重了几分,我不在意他的傲慢,只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传达,便如实表明了我的来意:“我不为复命,只是来上书的。”

那朝臣听了我的话,连同他的私兵一起发出了市侩般放肆的笑声:“上书?上书给谁看呢?流亡的朋友?比起讲述那些不被国君认可的一己之见,还是复命更实在一点,或许你多写两句美言,还能得到些赞赏,岂不美哉?”

自知与他不是一路人,我不再与这个朝臣交流,想来世袭的权力总是会滋生傲慢而无能的后代,或许那些由平民推举出来的清侧会更注重这些细枝末节而又重要的问题。

那位朝臣远去不久,我便找上一位清侧,说实话,除了这一身衣服的颜色以外,他真的和朝臣没有什么区别。

以前只有清侧脸上才能看到的亲和与敏锐,全然消失了,曾经用以监察国君和朝臣言行的清侧,恐怕如今也只剩了一个空洞的名号,再也没了他们该有的品质。

向这位清侧复述完了我的想法,他并不厌烦,反而欣喜若狂:“好了!这是一条罪状,一条很好的罪状!”

“什么罪状?”我并不理解他为何而高兴,但直觉告诉我这并非什么好事。

“朝臣的罪状!那个雕像是朝臣们的主张!如果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的话,朝臣离完蛋就更近了一步——落魄的史官,你尽快去复命,然后把你的想法都写下来交给我们就是,等到朝臣被扳倒,你立下了头功,可就不止能做一个小小史官啦!”

“先生,您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亲自上书求见国君……或者各位清侧的头领,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加以纠正的话,它可能会篡改斯尔的历史,这样一来,后人就会对我们抱有过多的谬误。”

听完我坚持的立场,他那堆满笑容的脸立刻又变得凝重,他连连摇头,答道:

“清侧的头领就是我的父亲,如果这对我们跟朝臣的斗争没有帮助的话,那他不会接纳你的意见,至于国君……他偏袒任用某些奸佞的朝臣已经有三年之久了!你指望他能因为你一个普通人的上书就改正么?”

他几乎是从我手中强抢过了那封上书,嘴里还念念有词,“拿来!交给我们吧,这也是清侧的职责所在,我们来操作,总比你自己的冒进要好,复命的话我有门道,你明天来我府上,保证能让你重新拿回属于史官的一切,只要你能配合我们——”

到头来,清侧和朝臣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罢了,向他们双方求援之后,我才意识到了斯尔的朝堂正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崩溃边缘,而国君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这位清侧很热心的回应了我的要求,还留下了他府上的地址,可是一扭头,他便对另一个同样衣衫褴褛而又想要上书的人拳打脚踢。

我知道,他待我殷切不过是因为我无意间“掐住了朝臣的一项罪状”,有点利用价值罢了,至于别的“历史”之类的话题,他们丝毫不会关心。

出了内城,一辆满载着金银的马车呼啸而过,直奔那富丽堂皇的高墙去了,我就知道那又是不知从何处搜刮而来的财宝,平民难得的一点积蓄,又要被拿来装点某个贵族屋里不起眼的角落。

“先生,您似乎有些郁闷?我想您需要点什么让自己开心一下。”一个衣着奇异,戴着高帽子的商人打断了我的思考,他身后是一辆满载着奇特货物的小车,其中最多的是一种独特的蘑菇。

“不必了。”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我谢绝了这个商人的好意——然而我还没说完,他就用火把点燃了一个蘑菇,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下一瞬,我看见王都变回了以前的模样,朝臣和清侧换回了灰与褐的长袍,朝我来时的方向望去,开国主斯塔英格的雕像手里又握回了投枪,清侧还是由平民推举的贤者……

不久之后,我眼前的景象又恢复成了真实得让人绝望的样子,商人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诧异:“你的反应比我预期的要小得多,很多人都招架不住糜蕈的诱惑。”

“糜蕈?”我不曾听说过这种异域的植物,这商人赶忙向我推销道:

“它燃烧产生的烟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你陷入美梦,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一切,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对您无效,还是说……您并没有任何想见到的东西?”

“我看见了,我只是……知道它是假的。”

“拒绝美梦需要很强的毅力,先生,我敬佩您,人们心中都有一个纵火的想法,美梦只是让人看到了它燃烧起来的模样。”

商人推起他的车,一路吆喝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嘟囔一句:“既然先生您无福消受,那这上号的糜蕈就全归那些朝臣和清侧啦!”

我回到了住处,奢士提早就在酒桌前等我了,他今天比以前还要亢奋一些,手里高举着一卷羊皮纸:

“瑜然席越,你看我搞到了什么?我看到龙了,千真万确!这里还有一本关于杀龙的书,它叫……《屠龙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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