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变成这样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上天的作弄,薛宁实在想不明白。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大写的笑话,没有一点意思,甚至活着都没意思。可是,就这样死去吗?薛宁又下不了决心,那天他只剩一口气依然挣扎着求生,又如何轻易谈死去!
从这天开始,薛宁彻底陷入沉默,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这天贺云峰进入病房发现薛宁正盯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发呆,时间已经进入冬季,天气一天天转冷,而贺云峰的心则是喜忧参半。
突然得到这么一个女儿他自然欣喜万分,每天去公司安排好就匆匆赶往医院,为此甚至推了好几个工程项目,可他一点都不在意,赚再多的钱又怎么能和得到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
此刻的薛宁头发已经长到肩膀,身材消瘦加上裸露的手脚白皙纤细,活脱脱一个女孩儿模样,他仔细观察过,薛宁的脸型像她妈妈,但眉眼有他的影子,这让他很满意。
同时他也担忧,因为薛宁的神态一看就不正常,他甚至请神经科和精神科的专家给薛宁会诊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疾病,最后和姜毅松探讨多次得出结论,薛宁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身份的转变,需要慢慢修养调理,养身也养心。
所以贺云峰就慢慢的等着,可薛宁的身体日渐康复,每天药品也只剩下营养液和雌激素,身上的伤基本上都好了,甚至伤疤都没留下几道,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薛宁的精神却有日渐萎靡的趋势,脸颊都塌陷下去了。
贺云峰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刚得到这个女儿可不想再失去。
薛宁对周围人和事并不是完全毫无所觉,他只是懒得搭理,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一想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就全身发麻,他惧怕别人看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将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薛宁知道贺云峰来了,自从得知贺云峰是他生父,他更加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大多时候看到他来了就干脆背转身,期盼贺云峰快点离开,偏偏贺云峰一呆就是很久,而且不停的和他说话,翻来覆去就三段。
第一段是他和薛宁的妈妈当时确实是意外,并没有什么龌龊苟且甚至偷情什么的,对于近在眼前却不知道薛宁是他孩子的事,他感动非常惭愧,以后会竭尽所能补偿薛宁,尝试着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第二段是人生下来总要经历各种坎坷,没有一个人是顺顺利利的,大到国家小到个人都有难处,有难处就要克服,所以干什么都不要轻言放弃,尤其是生命宝贵,好死不如赖活着,一定要珍惜,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过了这个坎一切就好了。
第三段是两性畸形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奇怪事,据统计中国每年就有多少例云云,换一种角度看这其实是一种很特别的经历,做了性别矫正手术应该如何克服初期的不适,应该如何调整心态才能顺利的度过。
薛宁听的两耳起茧子都快能背下来,只当贺云峰是在念经,可今天贺云峰坐下都快十分钟了都没开口,薛宁就有些奇怪,心想难道又有了新经文?
“薛宁……”贺云峰呼喊了一声,接着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本质上就是个女孩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要坚强……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你奶奶!”
薛宁心中“通”的一跳,他当然担心奶奶,事实上奶奶才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早就想去见奶奶,可变成这个样子又如何相见,搞不好还会吓坏奶奶,听贺云峰语气很是沉重,薛宁就知道奶奶出事了。
贺云峰眼见薛宁迅速转过身来,一脸的焦急,暗叹心病还需心药医,虽然让薛宁知道李桂花的情况可能会让薛宁难过,但总比她形如枯槁一脸麻木强。
“我奶奶……她怎么了?”薛宁长时间不开口,语调都变得怪异起来。
“你受伤做手术的时候,你奶奶因为见不到你很担心,执意要求出院,自己扯了眼睛上的纱布,我给她用了最好的药,可她视力还是变得很差。”贺云峰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出实情,可薛宁依然攥紧了拳头,几乎将被单上面的布扯下一块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怕奶奶失明,想尽一切办法借钱给奶奶做手术,因此才引出了后面的事,可最终结果奶奶视力还是出了问题。
贺云峰继续道:“而且……你奶奶当时不小心碰了头,留下了……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那他现在在哪里?”薛宁立刻追问。
“我把她送到了滨河养老院,安排了人照顾她。”
贺云峰见薛宁有些魂不守舍,安慰道:“你好好养身体,明天我带你去看你奶奶。”
薛宁点头后贺云峰心里高兴,总算把一个人从自闭中拉了出来。
贺云峰走后,往日和奶奶相处的一幕幕翻上心头,薛宁一时间心潮澎湃,哪里还能等到明天,正好马姨到来,薛宁立刻道:“马姨,你给我找到点衣服,还有鞋,我要出去一趟。”
马姨看他突然说话就下了一跳,又听他提要求愣了好几秒,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她伺候了薛宁这么长时间已经有了感情,也乐见薛宁恢复生机,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迅速回家将自家女儿最好的衣服鞋帽带到医院,贺云峰出手大方马姨三个月赚了两万块钱,一点都不担心女儿回来骂她,甚至担心生在富贵家的薛宁嫌弃旧衣服。
薛宁看到马姨拿来一堆女装就有点傻眼,可他身无分文别说买衣服连医院都出不去,没办法,只好胡乱将女装套在身上,虽然不怎么合身但也勉强能穿,又和马姨借了一百块钱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直接打车到滨河养老院,到了医院薛宁却踌躇起来,有了点近乡情更怯的胆怯,但对奶奶的思念很快就战胜了杂乱的想法。
滨河养老院是一个集医疗护理养老为一体的机构,外部条件和内部设施都不错,薛宁无暇细看,直接奔入大厅接待处,工作台的护士看到薛宁眼睛就有点发直,在她眼里就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风风火火的奔进来,面色苍白衣衫不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想知道李桂花在哪里?”薛宁直接问道。
护士怔了一下,不由多看了薛宁一眼,这都是因为李桂花虽然只来了两个多月,可已经全院闻名,护士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薛宁见对方一副警惕的模样心中就有些生气,大声道:“我是她孙子!快告诉我我奶奶在哪里?”
护士被薛宁气势所慑,指着东侧道:“在二楼B区204号房间。”话刚说完薛宁已经消失,护士手扶额头哀叹道:“连自己是男女都分不清,又是一个脑子不清醒的,难道这也遗传吗?”
薛宁拐上二楼,顺着号码牌寻找,忽然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吵闹声,其中一个声音悲伤而凄厉,正是奶奶的声音。薛宁心中“突突”直跳,几步就来到门口,见屋中正有几个人拉扯着,其中一人正是奶奶。
再次看到奶奶,薛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三个月不见,奶奶似乎苍老了十多岁,以前头发只是半白,现在几乎都看不到黑发,脸上更是沟壑纵生晦暗不堪,如果不是相依为命十年,薛宁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但这个人确实是自己的奶奶,因为奶奶此刻正在呼喊他的名字!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孙子,他肯定在等我……你们都走开,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去找我孙子……薛宁,你在哪里……”
几个护士和护工有的拦截有的抱腰不让李桂花出去,其中一个护士劝道:“李大娘,你不要闹了,等你养好了身体你孙子就会来看你,啊……乖,听话……”
薛宁一瞬间心就酸的厉害,眼泪也流了出来,几步过去推开护士和护工,呜咽着道:“奶奶,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薛宁忽然闯入,护士和护工一下都愣了,其中一个护士立刻道:“你是谁?你干嘛?”
薛宁不理护士的问话,抓住李桂花的手道:“奶奶,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了。”
李桂花怔了怔,伸出手摸了摸薛宁的头发又摸了摸薛宁的脸,薛宁这才发现奶奶根本看不见自己,手指更是枯干形似鸡爪。
薛宁刚想对奶奶笑一下,李桂花忽然大喊一声:“你骗人,你不是薛宁,你不是我孙子。”说话中一把将薛宁推开,薛宁身体虚弱又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薛宁,你在哪里?奶奶想你……”李桂花大哭起来。
李桂花又要往出走,护士和护工再次上来拦截,刚才发问那个护士生气的对薛宁道:“你谁呀?怎么跑了这里捣乱?”
薛宁跌坐在地上,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难过,奶奶竟然不认识他了!